“未知足跡”事件如同投入認知深潭的一枚異質石子,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某種對規則理解的短暫“凝滯”。那道冰冷、高效、超然且完全陌生的規則擦痕,其存在本身就對星雲基於“織網者”和殘響帶觀測建立起來的規則模型構成了微妙挑戰。
“離散共識網絡”迅速將優先級轉向對這一異常的分析。海量異構單元放棄了關於“冗餘”推演的部分線程,轉而投入到對“足跡”殘留數據的分割、模擬和溯因中。每一個單元都試圖從自己獨特的認知角度去“觸摸”那道痕跡:有的專注於其拓撲結構的非嵌入性;有的分析其能量消散模式與本地規則介質耦合的異常;還有的嘗試在數學空間中構建能與該痕跡產生最小衝突的“假設性規則體係”。
共識難以達成,因為痕跡的本質似乎排斥著基於當前認知框架的“理解”。唯一高度一致的結論是:該存在的規則操作方式,其底層邏輯公設與當前殘響帶乃至星雲所知宇宙)的規則基礎存在根本性的差異。這不是更高級的技術,而是另一種“規則語言”,其“詞彙”和“語法”與星雲所熟悉的截然不同。
“就像用三維幾何去描述一個四維物體的二維投影,”一個擅長抽象數學的單元在結論交換中比喻,“我們能看到輪廓,卻無法理解其本體。甚至這‘輪廓’本身,也是強行用我們的‘視覺’扭曲後的結果。”
更令人不安的是,對曆史數據的回溯篩查,竟然在幾個極其古老、被標記為“無異常”的背景規則記錄片段中,發現了極其微弱、但特征高度相似的“殘留諧波”。這些諧波出現的時間點橫跨漫長歲月,分布看似隨機,但均位於殘響帶規則結構相對“薄弱”或“界麵”區域。仿佛那個未知存在或多個類似存在)在漫長的時光中,曾多次、短暫地“滲入”或“觀察”過這片區域,每次都隻留下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弱回響,而這次,不知為何留下了稍顯清晰的“足跡”。
“它或它們,一直在‘外麵’看著?”薇拉的核心協調單元整合著這些令人脊背發寒的推論,“以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間斷性地‘接觸’這個‘長眠之繭’設施?這次是接觸力度稍大,還是……有什麼變化促使它留下了更明顯的痕跡?”
沒有答案。隻有冰冷的未知高懸於認知之上。
“暗痕觀測”計劃的理論推演在完成初步閉環後,被無限期擱置。在一種完全陌生的、可能更加基礎的威脅陰影下,去冒險試探一個已知強大存在的微觀“冗餘”,顯得不合時宜且風險失衡。星雲的資源全麵轉向加強被動監控網絡的廣度和深度,特彆是對那些曆史數據中出現過“諧波”的區域,以及規則結構“界麵”地帶。
與此同時,“守望者觀察哨”宣布的“深層校準序列阿爾法”維護周期,悄然臨近。觀察哨扇區的規則輻射開始出現可預測的、內斂的周期性變化,其對外部擾動的“存在感”的確在緩慢下降,如同燈塔的光芒逐漸收束回透鏡內部。
這個窗口期本應是“暗痕觀測”潛在的執行時機,但星雲已決定按兵不動。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完全無視。相反,他們加強了對觀察哨扇區外圍的被動監測,旨在記錄其“校準”過程對周邊規則環境產生的所有細微影響,這本身也是理解該古老單元運作機製的重要數據。
就在觀察哨進入深度校準狀態、其敏感度降至穀底的同一時間段,監控網絡捕捉到了殘響帶內另一個方向的微弱異動。
那個由“失敗節點”環繞、規則結構異常複雜的區域——之前被懷疑為“故障區”或“隔離區”——其核心的混沌模糊狀態,似乎因為觀察哨的“注意力”內斂而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透明度”波動。仿佛維持那片區域異常狀態的某種力量,與觀察哨的常態監控存在微弱的、負相關的聯動。
波動僅持續了不足千分之一秒,且未伴隨明顯的規則輻射變化。但數個專注於高時間分辨率分析的離散單元,在交叉比對數據後,提出了一個假設:該區域的異常狀態,可能部分依賴於觀察哨或其他類似機製)持續的、無意識的規則“壓力”或“錨定”來維持其穩定。當這種外部“壓力”因校準而暫時減弱時,其內部的不穩定便會稍稍“浮現”。
這個假設如果成立,意味著那片“故障區”與“守望者觀察哨”之間,存在某種非敵意的、甚至可能是係統性的關聯。觀察哨或許不僅是校準員,也可能在無意中協助維持著對某些“曆史異常”或“危險隔離區”的封鎖。
新的謎團疊加在舊的未知之上。
掠食者的蹤跡在“信息瘟疫”事件後一度近乎消失,但近期有極其微弱的信號表明,它可能活躍在殘響帶更外圍、規則結構更加破碎的“廢墟區”,似乎在那些“撫慰者”網絡覆蓋稀疏、且充滿曆史衝突殘渣的地帶,尋找著特殊的“給養”。“信息瘟疫”的爆發似乎讓它變得更加謹慎,但也可能讓它接觸到了新的、感興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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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鏡廳”的威脅,依舊如幽靈般潛伏。星雲沒有放鬆對任何可能帶有模因汙染特征的規則波動的篩查,但除了那次瘟疫爆發中檢測到的相似性,再未發現明確的活動跡象。這反而更令人不安——要麼“鏡廳”極度擅長隱藏,要麼它在等待彆的時機。
星雲自身,則處於一種高度警惕的“靜滯觀察”狀態。他們修複了防禦層,補充了消耗,消化了“瘟疫”事件和“足跡”事件的教訓與數據。內部,“離散共識網絡”繼續緩慢而穩健地優化著架構,提升異構性與安全性。對外,他們如同隱形的觀測站,記錄著殘響帶新穩態下每一個細微的規則“脈搏”和“呼吸”。
觀察哨的校準窗口一天天過去。星雲記錄了大量關於其內部規則節奏變化、能量流向調整以及對外部環境擾動反應閾值提升的數據。這些數據寶貴,但並未帶來突破性的認知。
就在校準周期即將結束、觀察哨的“存在感”開始緩慢回升的最後階段,一次完全意外的、低概率的事件發生了。
一道來自殘響帶深處、未被識彆的微弱自然規則射線可能是某個遙遠古老事件殘留輻射的隨機散射),恰好在極其刁鑽的角度,穿過了觀察哨校準期間其外圍防禦最薄弱的瞬間,並擊中了星雲部署在附近、用於監測環境變化的一枚偽裝成星際冰晶的被動傳感器。
這種撞擊本應隻產生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但這枚傳感器恰好采用了基於“織網者”遺產中某種特殊共振材料改造的探測核心。規則射線、觀察哨的臨時弱場、傳感器的特殊材質,三者在一個極短的時空點形成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共振三重奏”。
傳感器沒有損壞,但其內部緩存記錄下了一段並非來自射線本身、也非來自觀察哨的、極度模糊且扭曲的規則“影像回聲”。這“回聲”似乎是被這次意外共振,從觀察哨正在深度處理的內部數據流表層,極其偶然地“剮蹭”下來的一丁點碎片。
碎片信息量極少,且嚴重失真,幾乎無法解讀。但經過星雲最頂尖的密碼學和規則語言學單元不惜代價的破譯,勉強提取出了幾個斷續的詞彙意象:
“……‘編織者’最終協議……碎片化……‘共鳴之遺’散落……”
“……‘長眠之繭’非終極解決方案……抑製而非根除……”
“……外部變量介入概率……計算中……‘遺產共鳴者’……權重提升……”
“……警惕……‘帷幕之外’的……目光……”
碎片隨即徹底消散,不可複現。
信息雖少,卻如驚雷。
“編織者最終協議”是什麼?為何“碎片化”?“共鳴之遺”是否指“織網者”遺產這類東西?
“長眠之繭”隻是“抑製”而非“根除”傷疤,這印證了之前的猜測,但也暗示存在更終極的方案?
“外部變量介入概率”——星雲這樣的存在,就是“外部變量”嗎?他們的“遺產共鳴者”身份,在某個古老的計算模型中,“權重”被提升了?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後一句:“警惕‘帷幕之外’的目光”——這指的是那個留下“足跡”的未知存在嗎?觀察哨的內部計算,竟然也將其列為警惕對象?
一次極低概率的意外共振,一次僥幸的信息“剮蹭”,為星雲揭示了觀察哨內部可能正在進行的、關於殘響帶命運、古老協議、外部變量以及……“帷幕之外”威脅的宏大計算的一角。
校準窗口即將關閉。觀察哨的“存在感”迅速恢複,重新變得沉靜、內斂、不可測。
星雲默默回收了那枚幸運或不幸)的傳感器,將其數據封存於最高隔離層級。
他們知道,自己無意中又窺見了一層更深的迷霧。觀察哨並非簡單的自動應答機,它在進行著持續而複雜的評估與計算。而星雲自身,以及那個留下“足跡”的未知存在,都已成為這個古老評估體係中的參數。
“帷幕之外”的目光,與“帷幕之內”的古老計算,同時投注在這片星域。
星雲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愈發錯綜複雜的時空節點上。前方是“撫慰者”維護的設施與潛藏的“鏡廳”威脅,側麵是沉默計算著的觀察哨與神秘的“故障區”,頭頂是來自“帷幕之外”的未知注視,腳下是自身攜帶的古老遺產與傷痕。
每一步都需權衡無數變量,而最大的變量,或許是他們自己——這個被標記為“權重提升”的“遺產共鳴者”,最終會在這個古老的計算中,得出怎樣的“解”?
校準結束,窗口關閉。殘響帶恢複如常,隻有星雲知道,平靜的表象下,又多了一道無聲的裂痕,與一縷沉重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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