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班出大北莊向西,速度也提不起來了,下午的急行軍,榨乾了體力。
月光如水,四大一小五個影子蹣跚前行。
夜間行動,馬良也知道尖兵不能離開隊伍太遠,加上他的體力消耗更大,索性隻走前麵一點點。
鬼子大隊帶著輜重,行軍速度一般不高,陸團長估計他們還會在杏花村停留……三連得到胡義告警,也許會有阻擊吸引,夜間行軍更慢,那九班觀察哨最早也要在清晨後才會遭遇到鬼子先頭。
九班就沒必要太趕。
偶爾一次閃亮,照向前方地麵,將人影拉得更長。
“我說丫頭,能不能不要玩手電筒了?這一閃一閃的,眼花了反而看不清路了。”
“你誰啊?劉堅強啊?哦哦,流鼻涕啊?我還以為班長說話了呢。”
劉堅強肯定黑著臉,但這會兒看不見。
“彆鬨了,還是想想怎麼完成任務吧,我覺得,遇上鬼子,咱們還是得打一場,至少拖延一點時間。”
“馬良啊,團長給的任務是建觀察哨,發現鬼子回去報信,你咋給改啦?你又不是班長,我羅富貴憑啥聽你的?”
“就是!狐狸不在,都聽我的。咱們先構築陣地,守一陣子,鬼子來了,咱先乾它一家夥,有機槍在,封住山穀,馬良回去報信,等團長帶一連來……”
“九班…是我的九班!我才是丁政委任命的班長!”
“流鼻涕你又發什麼瘋?班長早就換成狐狸啦!他不在,都得聽我的!”
“誒呀!騾子你怎麼忽然停下了?想撞死我啊!”
小小隊伍停下。
馬良先停的,他覺得應該先商量好對策。
劉堅強伸手捂住小紅纓對著他臉照的手電筒,說:“商量確實應該商量,但我覺得更應該明確一下指揮員。”
“好你個流鼻涕!想陣前造反啊!狐狸就是班長,他指揮九班……”
“我也覺得!至少選個臨時班長吧?至少指揮這次戰鬥吧?”馬良竟然同意了劉堅強的建議。
小紅纓看看羅富貴和身後的吳石頭,把手電筒按滅收進挎包,說:“那就選我吧!我帶著大夥兒,咱先用機槍封鎖山穀,擋住鬼子……”
“我提議,民主選舉!”
“我同意。”
羅富貴歪著腦袋,挖鼻孔,吳石頭抬頭望天,月亮似乎沒那麼亮了,有一圈月暈。
小紅纓看看羅富貴和吳石頭,點頭:“同意,不過選的是副班長,還得是臨時的!”
馬良認為他最合適,畢竟跟著胡義學本事他學得最快最好,和班裡幾個人關係也不錯,特彆是小紅纓,應該…可能…也許會投他一票,羅富貴和吳石頭再拉過來一票,這事兒就成了。
劉堅強認為老趙和他談過,他是九連唯一種子,平時也一直主動幫助胡義管理班級事務,和馬良…頂多五五開。
“我選我自己!”劉堅強舉手,看月光下的其他幾人,希望有人舉手同意……結果出乎意料地,隻有他自己一票。
馬良眼底有笑意,等劉堅強舉著的手慢慢放下,他舉手:“我也選我自己,同意的舉手!”
……一樣,除了他自己一票,沒人買賬。
也就還好,兩個人勢均力敵的隻有一票,平票,沒丟人。
正打算結束這荒唐兒戲的選舉,小紅纓舉手了:“我選我自己!”
小丫頭一直鬨著要做乾部,大家也一直都把這事當成一個笑話,一個孩子的胡鬨,沒想到,九班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民主選舉,她也舉手參選了!
馬良和劉堅強臉色都應該不是很好,攪局的小紅纓要是當選了,比對方當選還打臉……
半天,該挖鼻孔的還挖鼻孔,該看天的也還看天,沒人舉手選她。
馬良暗自慶幸,開口:“好了,一人一票,全都平票,這次選舉結果平局,暫時擱置,咱們還是……”
“誰說平票?”小紅纓又把手電筒掏出來了……還在掏啥…一個白色小東西從她手裡飛出,羅富貴眼疾手快,用閒著沒事的那隻手接住,展開手掌借著月光一看,立馬握拳,抽出插在鼻孔裡那隻手指,舉手……
完蛋了!
小紅纓兩票!
馬良心都涼了!殫精竭慮,鞍前馬後,他給九班做了多少事?竟然不敵一塊糖!
劉堅強滿腔憤怒!什麼民主選舉?在一塊糖的賄賂打擊下,真成了兒戲!
羅富貴不管,放下手,在衣服上蹭蹭,剝開紙,塞進嘴,嚼吧兩下,滿嘴奶味兒…這香甜就是奶味兒吧?
吳石頭看羅富貴嚼得香,想不通,班長一直都在說,班裡要公平,啥是公平?
他又看小紅纓,這丫頭比他小,卻一直讓他喊紅姐,說要關照他……咋騾子啥也沒做就有東西嚼……
小紅纓被瞪得難受,又掏一塊糖,拋給吳石頭,這回大家都看到了,白色紙,帶點油潤微微透明的白色蠟紙,包裹的糖……吳石頭腦子不靈活,手卻沒有那麼笨,飛快接住,也學羅富貴,剝開塞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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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富貴頓時就不香了!他吳石頭啥也沒乾,竟然和自己一樣有糖吃!
小紅纓又掏兩塊,拋給馬良和劉堅強,不管他們接不接,拍拍羅富貴的衣……胳膊肘:“彆在意,跟著紅姐乾,一直有好處!咱們…出發!”
馬良和劉堅強對視一眼,看不清對方表情,但都知道對方臉上一定是驚訝,……怎麼一股老趙的味兒?
九班走出去沒多遠,前方有人來,馬良一揮手,五個人都隱到路邊山腳陰影裡,月光下,一身八路灰……自己人!
三連的通信員,回大北莊報信的,沒想到半路遇到了第一批增援,即便隻有五個人,即便他不知道九班得到的命令是在半路上設觀察哨,依然有些激動。
九班知道了前方三連有阻擊意圖,也知道了杏花村村民正在朝這邊撤離,將在半路轉向北邊山裡。
氣氛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胡義應該和三連在一起吧?一定會安全的吧?
幾個人都知道胡義和老趙是從淞滬戰場重重包圍中衝出來的,希望他這回不會有事。
三連的阻擊,並不會被看好,九班幾個都知道,逾千的敵人是個什麼規模,隻能看阻斷之後的吸引,能不能把敵人往其他地方引。
二連在無名村做過,也成功了,那傷亡率……
也許,九班等下設防的觀察哨,將是杏花村通往大北莊唯一的阻擊力量了!
一連在九班出發時回來了,他們都看到了,但,大北莊可能也要撤,一連將掩護大北莊群眾……
要阻多久能撤?怎麼撤?能吸引敵人上鉤嗎?九班沉默,默默趕路。
又一個小時,估摸著快到位置了,馬良示警,前方大量人群……是杏花村撤出來的人,在前麵一點拐向北!
五人逆著人流向西。
每個人都看到他們。
他們將向西!
人群看著他們上了不遠處山穀邊緣的一個山包,在月光下,開始挖掩體……
氣氛凝重,人群的腳步匆匆,獨輪車車軸吱紐轉動,可目光都在那孤零零的五個人身上。
九班也感受到了壓力,連老有怪話的羅富貴都閉嘴挖坑,挖深一些,也許能多打幾個點射吧?
人群過完,一個三連的新兵跑過來,他還穿著平民衣服,唯一的,八路軍的軍帽,表明了身份,手裡拿的是一根梭標。
他想加入阻擊。
“服從命令聽指揮!新兵蛋子,去找你的班長!讓他教你好好學學這幾個字!”小紅纓拄著步槍站在高處,用沙啞的聲音,拒絕了他。
新兵愣住,轉身,朝人群轉彎的方向跑,又停下,回頭喊:“我班長在西邊兒!他說,他的槍上刻了名字呢!他讓我把他的槍找回來,給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