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鋼鐵之鳥在長安上空盤旋一周,仿佛君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它那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線條。
與下方古樸的坊市、
巍峨的宮殿形成了光怪陸離的對比。
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在此刻詭異地重疊。
最終,
它選定了城郊那片早已被清空的開闊地。
開始緩緩下降。
機翼劃破長空,帶起尖銳的呼嘯。
越來越近,
越來越響!
那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讓地麵上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戰栗。
李世民身後的文武百官。
不少人已經麵色發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
仿佛那不是一架正在降落的飛行器,而是一頭即將擇人而噬的洪荒巨獸。
轟隆——!
伴隨著一聲撼動大地的巨響。
兩個巨大的輪組狠狠地砸在了地麵上,激起漫天塵土。
緊接著,
是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那鋼鐵巨獸在地麵上劃出兩道深深的痕跡,以一種無可阻擋的狂暴姿態向前衝刺。
最終,
在距離李世民一行人不到百步的地方,緩緩停穩。
引擎的咆哮聲逐漸減弱。
化為低沉的嗡鳴。
但那卷起的狂風,依舊吹得眾人衣袍翻飛,幾乎睜不開眼。
還沒等李世民從這極具衝擊力的降落中回過神來。
隻聽“哢”的一聲輕響。
機腹側麵一道艙門向下開啟。
一隊身著黑色製服、手持奇異短銃的安保人員迅速魚貫而出。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
眼神冷酷,
沒有與任何人交流。
在短短數十息之內,便以飛機為中心,建立起一個不容侵犯的圓形警戒區。
將所有大唐君臣都隔絕在外。
那是一種純粹的,
屬於現代軍事力量的效率與冷漠。
他們不是在護衛。
而是在宣示主權。
在這片屬於大唐的土地上,強行劃分出了一塊屬於大夏的“領土”。
長孫無忌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方才還在心中盤算的刺殺計劃。
在看到這些裝備精良、殺氣騰騰的衛士後,顯得如此可笑和不自量力。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主艙門發出輕微的液壓聲,緩緩開啟。
一道修長的身影,
出現在了艙門的陰影之中。
那一刻,
喧囂的風似乎都靜止了。
李世民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身後的臣子們,無論是之前叫囂得最凶的,還是內心最為掙紮的,此刻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是他!
李承乾!
那個曾經跛著腳,眼神陰鬱,被他們視為恥辱,被他們毫不留情地廢黜、流放的廢太子!
那個在他們想來,
早已淪為黔州山民,與草木同朽的李承乾!
他,回來了。
隻是這一次,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仰望皇權的階下囚。
而是以一個征服者的姿態,重新踏上了長安的土地。
攻守之勢,
已然易形!
李承乾身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衣裝。
身姿筆挺,
他平靜地站在舷梯頂端。
目光越過那些曾經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麵孔。
最後,
落在了那個身穿明黃龍袍、天下至尊的男人身上。
他的身後,
跟著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氣質脫俗的年輕女子。
正是塵清瞳。
她的存在,
更是為這超現實的一幕,增添了幾分令人難以理解的色彩。
李承乾邁開腳步。
一步一步,
沉穩地走下舷梯。
他的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大唐君臣的心臟上。
他徑直穿過自己的衛隊。
走到了那條無形的警戒線前,最終,停在了李世民的麵前。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五步。
一個,
是舊時代的帝王。
身後是日薄西山的整個封建貴族階級。
一個,
是新時代的元首。
背後是轟鳴作響的工業巨獸與燎原而起的全新思想。
李承乾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裡看不出是嘲諷還是感慨,他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調,緩緩開口:
“大唐皇帝陛下,我們,終於再見了。”
轟!
這句簡單的話。
對李世民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
他的嘴角控製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與苦澀,瞬間湧遍了四肢百骸。
大唐皇帝陛下……
他有多久,
沒聽過自己這個兒子用如此生疏、如此公式化的稱謂來稱呼自己了?
自從將他流放黔州之後。
李世民並非沒有在夢中見過他。
可夢裡的李承乾,
或是哭喊著叫他“父皇”。
或是滿臉怨毒地質問他為何如此絕情。
無論哪一種,
他們之間,終究維係著那份血濃於水的父子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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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呢?
現實遠比最殘酷的噩夢,還要來得更加冰冷。
對方以戰勝國元首的身份。
帶著碾碎大唐國祚的絕對力量,來會見自己這位國門洞開、被迫臣服的失敗帝皇!
這一聲“大唐皇帝陛下”。
不是尊敬,
而是赤裸裸地提醒。
是在他們父子之間,劃下了一道名為“國家”與“立場”的,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所有的父子恩情。
所有的血脈聯係。
都在這一刻,
被這句話徹底斬斷、粉碎,不留一絲餘地。
李世民的身軀。
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
那句平淡的“大唐皇帝陛下”,像一根無形的毒刺。
精準地紮進了他作為父親,也作為帝王,內心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能感覺到身後那些臣子們投來的,混合著驚駭、憤怒與屈辱的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湧入胸腔,卻絲毫無法平息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緒。
他強行壓下心中那句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逆子”。
用儘了畢生的帝王涵養。
才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顫抖得太過厲害。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
最終,
吐出了幾個乾澀的字眼。
“高明……不,”
他立刻改口。
仿佛“高明”這個屬於父子之間的親昵稱呼,已經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示弱。
“元首,你好。”
這一句簡短的問候,卻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從親昵的表字,到生疏的官稱。
這中間的轉變,
便是一道天塹,隔開了血脈與立場,隔開了過往與現在。
李世民依舊高高地站立在那裡。
龍袍下的身軀挺得筆直。
他投降了,
但這位開創了貞觀盛世的天可汗。
骨子裡依舊流淌著征服者的血液。
他還沒有學會。
或者說,
他根本不屑於去適應失敗者的姿態。
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