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物。
活著的文物。
這兩個詞,
如同一對冰冷的鐵鉗,死死地扼住了李世民的心臟。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幾乎要從這張簡陋的木椅上栽倒下去。
他想過千萬種結局。
被囚禁於深宮,
被一杯毒酒賜死。
甚至是被拉到菜市口。
當著萬千子民的麵,作為舊時代的罪人被處決。
他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保留他的尊號,保留李氏皇族,甚至保留他們的俸祿與居所……
卻將他們存在的意義,徹底抽空。
就像一尊被供奉在廟宇裡的泥塑神像,看似光鮮,受人香火,實則內裡空空,不能言,不能動。
隻能冷眼旁觀著人世間的滄海桑田。
這是比死亡更加殘忍的羞辱!
李承乾看著他煞白的臉色,沒有催促,隻是平靜地等待著。
他知道,
這個選擇對於一個曾經君臨天下的帝王而言,是何等的艱難。
同意嗎?
如果同意,
李唐皇室就將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滑稽而屈辱的方式延續下去。
他,李世民。
將成為一個活著的傀儡。
一個被圈養起來,
用以安撫民心的象征。
他將像他的父親李淵一樣,被自己的兒子親手送上那個名為“太上皇”的華麗囚籠。
眼睜睜看著自己畢生奮鬥得來的江山,被改造成另一番模樣。
拒絕嗎?
如果拒絕,李承乾的耐心恐怕會瞬間耗儘。
那份降書將化為廢紙。
黔州的雷霆之怒將徹底降臨。
屆時,
長安血流成河,李唐宗室將被連根拔起,徹底從曆史中抹去。
他李世民,
將成為李氏的千古罪人,連一塊牌位都無法留下。
一個,
是尊嚴的死亡。
另一個,
是苟延殘喘的活著。
李世民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裡的蒼狼。
他的目光掃過大殿之下。
那些曾經對他山呼萬歲、俯首帖耳的文武百官。
此刻,
這些人的臉上,也寫滿了緊張與惶恐。
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世家們,呼吸都快要停滯了。
他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李承乾這一招的狠毒。
以吉祥物的形式保留皇權?
這聽起來似乎是給了皇室一條活路。
可實際上,
這和將皇權徹底顛覆,又有什麼兩樣?
皇帝一旦失去了乾綱獨斷的權力。
淪為了一個象征,
那麼依附於皇權體係的他們,這些世家大族,又將何去何從?
他們的權力,他們的地位,他們的特權......
全都來源於這套等級森嚴的製度。
皇帝是塔尖,
他們就是構成塔身的基石。
現在,
李承乾要把塔尖換成一個裝飾品,那他們這些基石,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答案,
不言而喻。
無論李世民怎麼選。
曆史的車輪,
似乎都已經沒有給他們這些舊時代的既得利益者,留下任何空間了!
死寂。
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李世民額頭的冷汗,順著他蒼老的臉頰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許久,
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