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對於小野寺有信而言,是一場靈魂被反複淩遲的酷刑。
他不再騎乘快馬。
隻是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被驚恐的隨從半拖半拽地向著平安京的方向挪動。
他不敢閉眼。
因為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鋼鐵之城。
是那些沉默而猙獰的陸戰巨獸。
是那艘僅僅驚鴻一瞥便足以壓垮他所有精神防線的、停泊在大地之上的“天舟”。
當然,
最深刻的,還是那個年輕男人冰冷無情的眼神。
以及那句徹底粉碎了倭國最後希望的宣言——
“大夏要的,從來不是附屬,而是占領,占據!”。
數日的煎熬後。
當平安京熟悉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
小野寺有信非但沒有感到絲毫的慰藉,反而被一股更深的絕望所籠罩。
他知道,
自己帶回去的,不是和平的福音而。
是一份來自地獄的,
整個國家的死亡判決書。
禦所之內。
紫宸殿前。
氣氛早已從幾日前的惶恐不安,轉變為一種壓抑的、近乎焦躁的期待。
孝德天皇穿著他最莊重的禮服。
卻完全沒有了平日裡的從容與風雅。
他煩躁地在殿前的台階上踱步。
時不時地望向宮城的入口那。
雙因縱情聲色而略顯浮腫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與渴望。
在他身後,
滿朝公卿大臣們同樣翹首以盼。
他們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準備接受任何苛刻的條件,隻要能換來國家的存續。
在他們看來,
臣服於一個能覆滅大唐的強大存在,並不算恥辱。
甚至,
這是一種識時務的智慧。
他們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思,該如何向史書潤色這次“明智”的抉擇。
“回來了!信使大人回來了!”
隨著遠處侍從一聲高亢的通報,整個朝堂瞬間騷動起來。
天皇再也無法維持他作為一國之君的體麵。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下了禦階,迎向那個被隨從攙扶著、步履蹣跚的身影。
“怎麼樣了?!”
天皇一把抓住小野寺有信的肩膀。
用力搖晃著,
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
“大夏的元首怎麼說?”
“他答應了嗎?條件是什麼?”
“是要求我們進貢更多的黃金,還是需要我們獻上皇室的公主?!”
麵對天皇急切的詢問。
小野寺有信卻隻是無力地垂著頭。
慘白的嘴唇不斷哆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眼神空洞,
仿佛靈魂已經被抽走,隻剩下一具被恐懼填滿的軀殼。
“說話啊!”
天皇的耐心在極度的焦慮中被消磨殆儘,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般咆哮起來。
“朕派你去,是讓你帶回結果的!”
“你這副樣子,是何道理?!”
這聲咆哮,
似乎終於震醒了小野寺有信。
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皇。
然後,
用一種比哭泣還要難聽的、嘶啞到極致的聲音。
將他在九舟基地的所見所聞。
以及李承乾那冰冷的“最後通牒”,一字一句地複述了出來。
他說得很慢,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
從他的喉嚨裡艱難地擠出。
然後重重地砸在紫宸殿冰冷的地板上,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當他說完最後一句
“……讓我大夏日不落的旗幟,在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永遠地飄揚”時。
整個紫宸殿,
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天皇鬆開了手,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臉上的表情從急切的期待,轉為茫然,再轉為荒謬。
最終,
定格在一種被巨大羞辱所點燃的、扭曲的憤怒之上。
他身後的滿朝公卿,更是個個麵如土色,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巨雷劈中了天靈蓋。
拒絕了?
居然拒絕了倭國成為附屬國的請求?
這怎麼可能!
他們已經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他們已經準備獻上一切!
他們已經準備好當一條最忠誠的狗!
可對方,
竟然連讓他們當狗的資格都懶得給予!
“占領……占據……”
一位老臣喃喃自語,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震撼。
“他……他這是要將我倭國,從這世上徹底抹去啊!”
“狂妄!何等的狂妄!”
另一名武家大名猛地拔出腰間的太刀,因為憤怒而漲紅了臉。
“他憑什麼?!”
“就憑那些從信使口中聽來的、不知真假的鋼鐵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