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冷酷的命令如同最後一道催命符,傳遍了血戰中的儒州城。宋軍徹底放棄了快速突進的幻想,轉而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步步為營的方式,開始了對這座城市的逐屋清剿。
但是慢慢的逐屋清剿卻變成了縱火焚燒。
“火箭準備——放!”
隨著軍官聲嘶力竭的呐喊,無數蘸裹了火油、點燃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射向那些仍有冷箭射出的房屋屋頂、門窗。乾燥的木料和茅草迅速被引燃,火苗躥起,很快便連成一片。濃煙滾滾,烈焰騰空,將小半個儒州城映照得一片血紅。
“轟!轟!”
投石機不再僅僅投射石彈和霹靂炮,也開始拋射灌滿火油的陶罐。這些陶罐在民居院落中炸開,流淌的火油遇火即燃,形成一片片無法逾越的火海。許多埋伏在屋內的遼軍士兵來不及逃出,便被活活燒死在內,淒厲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火攻,這最古老也最殘酷的戰術,在巷戰中發揮了可怕的效果。它不分敵我,無情地吞噬著一切。不僅藏身的遼軍被逼出,許多未來得及或無法逃離的普通百姓,也葬身火海。哭喊聲、求救聲與喊殺聲、爆炸聲交織,構成了一幅人間地獄般的景象。
“前進!踩著灰燼給老子前進!”都頭王進用撕破的戰袍草草包紮了手臂的傷口,麵目被煙火熏得漆黑,隻剩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凶狠。他率領著殘餘的部下,踩著尚在燃燒的斷壁殘垣,踏過焦黑的屍體,向著城中心一步步推進。每一次從廢墟中衝出負隅頑抗的遼兵,都會迎來更加瘋狂的搏殺。
遼軍守將蕭裡剌的指揮體係在烈火與分割包圍中逐漸失靈。他本人被壓縮在城中心的留守府衙附近,身邊隻剩下不足千人的殘兵。望著四周不斷逼近的火焰和宋軍旗幟,他知道大勢已去。
“將軍!突圍吧!從北門走,還有一線生機!”副將滿臉煙灰,焦急地勸道。
蕭裡剌慘然一笑,望著留守府衙上空那麵依舊飄揚的、代表大遼尊嚴的狼頭大纛,猛地拔出彎刀:“突圍?耶律大石可以走,我蕭裡剌,乃大遼南京留守司之將!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兒郎們,隨我殺身成仁!”
他放棄了所有防守,率領著最後一批忠心的部下,如同撲火的飛蛾,向著宋軍攻勢最猛烈的南麵,發起了絕望的反衝鋒!
這最後一搏,異常慘烈。自知必死的遼軍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與迎麵而來的宋軍撞在一起,刀刀見血,以命搏命!
王進正帶隊清理一條街巷,恰好撞上了這支決死隊。
“擋住他們!”王進怒吼,挺刀迎上蕭裡剌。
“當!”兩刀相交,火星四濺!
蕭裡剌武藝高強,勢如瘋虎,完全不顧自身防禦,刀刀直取王進要害。王進本就帶傷,一時間竟被逼得連連後退,左支右絀。
“保護都頭!”身旁的宋軍士卒見狀,紛紛湧上,用身體擋在王進身前,與遼軍亡命徒絞殺在一起。不斷有人倒下,但立刻又有人補上位置。
混戰中,一名遼軍悍卒擲出短斧,狠狠劈入王進的肩胛!王進一個踉蹌,幾乎跪倒在地。
“都頭!”一名親兵目眥欲裂,合身撲上,用身體擋住了蕭裡剌緊隨而至的致命一刀,自己卻被劈開了胸膛!
“啊——!”王進目睹此景,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不知從哪裡湧出一股力氣,猛地向前一竄,不顧插入肩胛的斧頭,手中鋼刀狠狠捅進了因殺人而微微停滯的蕭裡剌的小腹!
蕭裡剌身體一震,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沒入身體的刀鋒,又抬頭死死盯著王進,口中溢出鮮血,最終轟然倒地。
主將戰死,剩餘的遼軍殘兵失去了最後的鬥誌,或被斬殺,或棄械投降。
當韓世忠踏過滿地的瓦礫和焦屍,來到城中心的留守府衙時,戰鬥已經基本結束。那麵狼頭大纛被宋軍士兵砍倒,扔在地上,踐踏得汙穢不堪。
“報韓帥!城內肅清!我軍……我軍已控製全城!”一名渾身是血的校尉前來彙報,聲音沙啞疲憊。
韓世忠環視四周,目光所及,儘是斷壁殘垣,嫋嫋餘煙,以及層層疊疊、姿態各異的屍體。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焦糊和硝煙混合的刺鼻氣味。
“傷亡如何?”韓世忠的聲音有些低沉。
那校尉沉默了一下,艱難道:“初步清點,我軍陣亡……逾兩千,重傷逾千,輕傷不計其數。遼軍守軍五千餘人,除數百俘虜外,幾乎儘沒。城內百姓……傷亡無法統計。”
韓世忠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這帶著死亡氣息的空氣。勝利的代價,如此沉重。即便擁有器械之利,即便將士用命,攻堅拔城,依然是用無數鮮活的生命堆出來的。
“厚葬蕭裡剌。他是個硬骨頭。”韓世忠緩緩道,“陣亡將士,就地尋找合適地點,集中火化,骨灰帶回幽州忠烈園。傷者全力救治。俘虜……押送回後方。”
“是!”
“另外,”韓世忠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張貼安民告示,開倉放糧,救治受傷百姓。此戰……非他們之過。”
儒州城拿下了,但站在這片冒著青煙的廢墟之上,韓世忠心中並無多少喜悅,隻有一種沉甸甸的疲憊和對戰爭殘酷的更深認知。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收複燕雲的最後幾塊硬骨頭,還在前麵等著他和他的兒郎們。
夕陽的餘暉灑在儒州城的殘垣斷壁上,將一切都染成了淒豔的紅色。這座曾經扼守要道的邊城,在血與火中完成了它的易主,隻留下無數忠魂與枯骨,默默訴說著這場戰爭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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