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在將作大營盤桓數日,親自將燧發火銃正式定名為燧發槍,將那采用燧發機構引爆的改良震天雷賜名為破虜雷,取其靖安天下、破擊胡虜之意,方才心滿意足地擺駕回宮。
然而,他人剛回到福寧殿,連杯中的冰鎮酸梅湯尚未飲儘,皇城司第二指揮使李鉞便一臉凝重地求見。
“陛下,”李鉞行禮後,低聲道,“近日朝野及軍中,對陛下擢升匠人等級、厚賞格物之士,頗有……微詞。”
趙佶眼皮都未抬,輕輕吹著碗中的冰屑:“哦?都說些什麼?”
李鉞斟酌著詞句:“一些清流文官私下議論,言工匠賤業,安能與士大夫同列?此乃敗壞綱常,重利輕義。部分軍中宿將,尤其是一些憑軍功晉升者,亦覺不平,認為匠人僅憑奇巧之物便得厚賞,甚至獲授龍驤勳章,於浴血沙場之將士不公。”
正說著,內侍又報,皇城司第四指揮使張延之有緊急軍情呈報。
“宣。”
張延之風塵仆仆,甲胄都未及更換,入殿便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份文書,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滿與無奈:“陛下!神機營新式步兵操典推行……阻力甚大!軍中怨聲載道,末將恐生變故,特來請罪!”
趙佶接過文書,快速瀏覽,上麵羅列了神機營官兵對新操典的諸多不滿:隊列訓練過於嚴苛枯燥、內務條例繁瑣如婦人、摒棄傳統弓馬技藝而專攻火器乃舍本逐末……字裡行間,充滿了對新事物的排斥與對舊習的留戀。
趙佶放下文書,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澹澹道:“朕知道了。李鉞,那些閒言碎語,不必理會,繼續監察即可。張延之,你隨朕去神機營大校場。”
“現在?”張延之一愣。
“現在。”
半個時辰後,皇帝儀仗抵達神機營駐地。得到消息的統製韓世忠早已率三萬神機營官兵在校場列隊等候。
放眼望去,校場之上,三萬士卒雖已換裝新式軍服,但隊列遠談不上整齊。高矮參差,站姿各異,許多人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不解,甚至是一絲桀驁不馴。他們大多是原禁軍精銳選拔而來,弓馬嫻熟,自視甚高,對於如今日複一日的站隊列、疊被子,內心充滿了抵觸。儘管隊列散亂,但那股曆經沙場的彪悍之氣仍在,數萬人靜默而立,自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韓世忠等將領麵色緊張,生怕部下在禦前失儀。
趙佶登上點將台,目光如電,緩緩掃過台下這三萬士兵。他沒有立刻說話,校場上寂靜得能聽到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響。
良久,趙佶才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朕聽說,你們很多人,對新的操典,很不滿?”
台下微微騷動,無人敢答,但許多士兵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覺得站隊列無用?覺得整理內務是兒戲?覺得燒火棍,比不上你們熟悉的弓馬?”趙佶的語氣依舊平緩,卻讓台下的韓世忠等人心頭一緊。
他拿起一支燧發槍,高舉起來:“那朕來告訴你們,這是什麼!這不是燒火棍!這是能讓我大宋兒郎,少流無數鮮血的?護身符!是能讓你們,在戰場上活得更久的?保命符!”
他聲音陡然提高:“你們覺得隊列無用?兩軍對壘,槍炮齊鳴,沒有整齊的隊列,如何保證火力連綿不絕?如何避免誤傷袍澤?混亂的陣型,就是敵人騎兵最好的靶子!”
“你們覺得內務無用?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自己的衣甲兵器、營房床鋪都整理不好的人,朕如何相信你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能冷靜地裝填彈藥、執行複雜的戰術命令?!”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前排幾個站姿尤其鬆垮的士兵,那幾人頓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
“你們懷念弓馬?朕也懷念!但時代變了!”趙佶的聲音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未來的戰爭,將是火器的時代!你們手中的燧發槍,射程、威力、射速,遠超弓弩!你們將要操作的野戰火炮,一炮之威,可抵千軍!守著舊日的榮光固步自封,隻有被淘汰,隻有……白白送死!”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些話沉澱下去,然後語氣轉為沉重:“你們可知,興慶府城下,西夏行營第六軍、第八軍的弟兄們,為了堵住西夏鐵騎的突圍,一日之內,傷亡一萬三千!朕聽之是何等的心痛!那是活生生的人,是你們的同袍!如果他們當時裝備的是這等利器和與之匹配的嚴整紀律,傷亡何至於此?!”
提到具體的戰例和慘重的傷亡,台下許多士兵動容了,臉上的不服氣漸漸被思索和凝重取代。
趙佶看到時候差不多了,繼續道:“今日朕來,便是要讓大家看看,為何要練這些花架子!”他揮手示意,“把箱子打開!”
隨行的侍衛立刻將那幾個長條木箱抬上前,當箱蓋掀開的刹那,校場上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
隻見箱內鋪著稻草,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嶄新的火銃!前排的將士們看到了遂發槍造型更加流暢,金屬部件打磨得鋥亮,最重要的是,銃身右側多了一個造型精巧、帶著擊錘的金屬機構,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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