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第二道寨廢墟。大火被暴雨澆滅了,但濃煙還在冒。廢墟裡,石老五和五百工兵正蹲在斷牆後。
“指揮使,咱們的霹靂油……白帶了。”一個年輕工兵抱著陶罐,聲音發顫。
石老五盯著罐子看了半晌,突然問:“這油,水澆不滅是吧?”
“是,但得有點火……”
“誰說要點火了?”石老五咧嘴笑了,雨水順著他臉上的傷疤流下,“你們想想,這油又滑又黏。倒在地上,會怎樣?”
眾人一愣。
“山路本來就滑,倒上油……”副指揮使眼睛亮了,“金狗衝下來,得摔死一半!”
“對!”石老五站起身,“所有人聽令!把油罐全搬出來!倒在這段坡道上!”
“可咱們就剩這點油了……”
“少廢話!倒!”
五百工兵行動起來。一罐罐霹靂油被潑在從第二道寨通往第三道寨的陡坡上。黑亮的油液混著雨水,在石麵上鋪開,變成一片死亡的滑道。
剛潑完,上方就傳來喊殺聲——一隊約千金軍正衝下來支援前線。
“撤到兩邊!快!”
工兵們剛躲好,金軍就衝到了油坡上。
第一個騎兵的馬蹄踏上油麵,瞬間打滑。戰馬慘嘶著側翻,連人帶馬滾下山坡,撞倒了後麵三四騎。
“小心!地上有東西!”金軍軍官大喊。
但已經晚了。衝鋒的勢頭一旦起來就停不住。一匹接一匹戰馬滑倒,一個接一個士兵滾落。有人想抓住旁邊的岩石,但手上沾了油,根本抓不住。
慘叫聲、骨折聲、馬匹的哀鳴聲,在暴雨中交織成地獄的樂章。
短短百步的坡道,摔死了至少三百金兵。後麵的不敢再衝,停在坡頂不知所措。
“就是現在!”石老五拔刀,“工兵營——衝鋒!”
五百工兵從藏身處殺出。他們沒有鎧甲,輕裝簡從,在泥濘中反而比金軍靈活。斧頭、鏟子、工兵鍬——這些平日用來挖土的工具,此刻成了殺戮的凶器。
一個金兵舉刀劈來,石老五側身躲過,一斧頭砍在對方膝彎。金兵跪倒,石老五反手一斧,劈開他的頭盔。
“指揮使!左邊又來一隊!”
“分兵!一隊繼續往上衝,二隊擋住左邊!”
工兵營像一把鈍刀子,硬生生在狼居胥山上撕開一道口子。但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代價。
衝到第三道寨時,五百人隻剩三百。
寨門緊閉。
“火藥!”石老五吼。
“濕了!點不著!”
“那就撞!”石老五指著旁邊一根被燒焦的房梁,“十個人一組,撞門!”
二十個工兵抬起房梁,在暴雨中衝向寨門。
咚!咚!咚!
門後傳來金軍的咒罵和箭矢破空聲。抬梁的工兵一個接一個倒下,後麵的人立刻補上。
咚!
門閂斷裂的聲音。
“衝進去!”
三百渾身泥血的工兵湧入寨內。等待他們的,是數倍於己的金軍。
“結圓陣!”石老五嘶聲下令。
工兵們背靠背站成三個圓圈,斧頭朝外。金軍圍上來,但狹窄的寨內反而限製了他們的兵力優勢。
一個金軍百夫長揮刀衝來,石老五不閃不避,硬生生用肩膀接下這一刀,同時一斧頭砍進對方胸口。兩人一起倒下。
“指揮使!”
“彆管我!”石老五推開要來扶他的士兵,“往上衝!去山頂!救王將軍!”
山頂,望台。王淵和銀術可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
兩人身上都添了七八道傷口。雨水把血衝淡,但很快又有新的血湧出。
“你……還挺能打。”銀術可喘著粗氣,獨眼死死盯著王淵。
“你也是。”王淵拄著刀,左腿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
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山下傳來的喊殺聲時遠時近,但可以肯定的是,宋軍的攻勢受挫了。
“投降吧。”銀術可忽然說,“我敬你是條漢子。投降,我保你不死,還讓你在金國當將軍。”
王淵笑了:“這話,你自己信嗎?”
銀術可沉默片刻,也笑了:“不信。但我得試試——你這樣的對手,死了可惜。”
“彼此彼此。”
兩人再次衝向對方。
這一次,沒有技巧,隻有蠻力。兩把刀死死架在一起,兩張臉幾乎貼在一起。銀術可的獨眼裡映出王淵滿是血汙的臉,王淵眼中則是銀術可猙獰的笑容。
“你知道嗎?”銀術可忽然低聲說,“完顏阿骨打陛下,已經率軍南下了。不是去幽州,是去大定府。宗澤那老家夥,守不住的。”
王淵瞳孔一縮。
“等大定府一破,你們中路大軍就完了。到時候,你這西路軍……就是甕中之鱉。”
“你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