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七月初八,寅時,七裡澗東側懸崖。
“最後檢查一遍繩索。”王淵壓低聲音,手按在冰冷的岩壁上。
身後,五百振武軍和五百草原獵戶排成長龍,每個人腰間都纏著麻繩——不是一根,是三根擰成一股的加粗麻繩,每根繩頭都係在岩釘上。
“將軍,您的腿……”副手擔憂地看著王淵的左腿。
“死不了。”王淵將繩扣扣在腰間的鐵環上,“我第一個上。若我上得去,你們就都能上。”
他仰頭。五十丈的懸崖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像一頭巨獸。岩壁上隱約可見幾處凸起,那是白天勘察時標記的落腳點。
“巴圖。”王淵回頭,“你帶獵戶隊跟在我後麵十丈。振武軍第三批上。記住——上去後不要急於動手,等我的信號。”
巴圖重重點頭,年輕的臉上滿是興奮和緊張。
王淵深吸一口氣,雙手抓住岩縫,腳蹬上第一個落腳點。攀爬開始了。
起初十丈還算順利。岩壁有足夠的裂縫和凸起,受過嚴格訓練的振武軍士兵和天生擅長攀爬的草原獵戶,像壁虎一樣向上移動。
但到二十丈處,岩壁突然變得光滑。
“將軍,這裡……”下方傳來巴圖壓低的聲音,“沒有落腳點!”
王淵單手吊在岩釘上,另一隻手摸索著。確實,這一段岩壁被雨水衝刷得如同鏡麵。他咬咬牙,從腰間取下小錘和岩釘。
叮、叮、叮。
清脆的敲擊聲在寂靜的黎明中格外刺耳。
“誰在下麵?!”懸崖頂傳來蠻兵的喝問,用的是契丹語。
所有人屏住呼吸。王淵停止動作,身體緊貼岩壁。汗水從額頭滑落,滴進眼睛裡,刺得生疼。
片刻,腳步聲遠去。
“繼續。”他低聲道。
叮、叮、叮。
岩釘一寸一寸打進岩石。每打一根,就係上一段繩索,為後麵的人提供借力點。
三十丈。
王淵的左腿開始劇痛。箭傷未愈,此刻全靠雙臂支撐。他感覺傷口裂開了,溫熱的血順著小腿流下。
“將軍,您流血了……”下方的巴圖看見了。
“閉嘴,繼續爬。”
四十丈。
天空泛起魚肚白。不能再慢了。
王淵咬牙,加快了速度。手指被岩石磨破,指甲翻起,但他感覺不到疼。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上去,一定要上去。
四十五丈。
崖頂就在眼前!他甚至能看見上麵巡邏蠻兵的火把光亮。
就在這時——
哢!
腳下的一塊岩石突然鬆動!
王淵身體一沉,全靠腰間繩索拉住。下方的隊伍一陣騷動。
“將軍!”
“我沒事!”王淵嘶聲低吼,“都彆動!”
他懸在半空,晃蕩著。腰間的繩索勒進肉裡,幾乎喘不過氣。他低頭看了一眼——下方是黑漆漆的深淵。
冷靜。必須冷靜。
他慢慢擺動身體,像鐘擺一樣,一點一點靠近岩壁。終於,腳又踩到了實處。
最後五丈。
王淵幾乎是用意誌力在支撐。每上升一尺,都要耗儘全身力氣。終於,他的手扒住了崖頂邊緣。
他悄悄探出頭。
崖頂是一片不大的平台,約三十步見方。兩個蠻兵正背對著他,坐在火堆旁打盹。更遠處,隱約可見帳篷的輪廓。
王淵深吸一口氣,雙臂發力,翻身而上!
落地無聲。
兩個蠻兵毫無察覺。
王淵拔出短刀,貓腰靠近。一步,兩步……到了火堆邊時,一個蠻兵似乎察覺了什麼,迷迷糊糊睜開眼。
刀光一閃。
兩個蠻兵連聲音都沒發出,就倒下了。
王淵迅速解開腰間繩索,係在一棵樹上,向下打信號——三短一長。
繩索開始劇烈晃動。下麵的人開始快速上爬。
第一個上來的是巴圖。年輕人臉上全是汗,但眼睛亮得嚇人。他看見地上的屍體,咧嘴一笑,拔出彎刀。
緊接著,獵戶們一個接一個翻上來。振武軍也陸續到達。
不到一刻鐘,一千人全部登頂。
“分三隊。”王淵壓低聲音,“一隊由我帶領,直插蠻兵中軍大帳。二隊由巴圖帶領,去放火燒糧草。三隊守住這個崖頂,確保退路。”
“得令!”
隊伍像夜色中的幽靈,散入黎明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