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開口的是吳玠。年輕將領盯著沙盤,語速很快:“末將認為,該分兵保糧。理由有三:其一,糧道是命脈,命脈斷了,萬事皆休;其二,分兵八千人,咱們還有四萬餘人攻城,對金軍仍有兵力優勢;其三……”
“遼陽城內應該有糧。”
呼延慶反問道:“攻城這幾天,糧道怎麼辦?”
“末將去。”關勝又想起身,被趙大錘死死按住。
“你傷成這樣,去送死嗎?”韓震皺眉。
“那誰去?”關勝反問,“糧道被斷,大家都得死。我關勝一條爛命,死了就死了,但不能讓五萬弟兄餓死!”
“我去。”趙大錘忽然說。
所有人看向他。
年輕將領挺直腰背:“末將帶的騎兵還有三千人,都是輕騎,機動快。再給末將兩千步兵,湊五千人。末將南下,沿途設防,能守多久守多久。”
韓震擔憂:“可金軍騎兵至少五千,而且熟悉地形……”
“所以需要關指揮同去。”趙大錘看向關勝,“關指揮熟悉騎兵戰術,雖然不能上馬,但可以坐鎮指揮。末將衝鋒陷陣。”
關勝盯著趙大錘看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小子,你不怕死?”
“怕。”趙大錘坦然道,“但更怕餓死,或者……因為怕死而害死全軍。”
呼延慶看著關勝這個傷痕累累卻依然請戰的將領和趙大錘,心中五味雜陳。他沉默良久,終於道:“趙大錘,給你三千騎兵、兩千步兵,總計五千人。任務不是殲滅金軍騎兵,而是——守住糧道至少七天。七天後,遼陽應該就可以拿下了。”
“得令!”趙大錘抱拳。
“關勝。”呼延慶看向他,“你傷重,本不該讓你去。但既然你堅持……我給你一輛特製馬車,車上配兩名醫官。你坐鎮中軍,幫趙大錘出謀劃策,但絕不準上馬衝鋒——這是軍令。”
關勝咧嘴:“得令!”
“何灌、韓震、吳階。”呼延慶看向剩下的三員大將,“攻城部隊,交給你們了。五千人抽走,還有四萬餘。我要你們——三天內,控製遼陽城南全部街區;五天內,兵臨留守府。”
何灌、吳階和韓震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沉重。
四萬對兩萬,聽起來優勢很大。但這是巷戰,是每一間房子都要用命填的絞肉機。
“得令。”兩人同時抱拳。
呼延慶走到帳中,看著眾將:“諸位,這一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隻是勝負的問題了。是咱們大宋新軍,能不能在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問題。”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西路軍雖勝但王淵已傷,中路宗澤對陣完顏阿骨打,咱們東路……是陛下革新強軍的成果。如果咱們垮了,朝中那些反對新政的人就會說:看,火器沒用,新軍不行,還是老法子好。那之前所有的犧牲、所有的改革,就全白費了。”
他環視每一張麵孔:“所以,不能垮。糧道要守住,城要攻下,金軍要打垮。就算死,也得死在向前衝的路上。”
眾將肅然。
“都去準備吧。”呼延慶揮揮手,“今夜子時,趙大錘部南下。明日卯時,攻城繼續。”
眾將領命出帳。最後離開的是關勝,他被趙大錘攙扶著,走到帳口時忽然回頭:
“元帥。”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關勝聲音很輕,“如果咱們真撐不住了,你會選第三條路嗎?”
呼延慶看著他,良久,搖頭:“不會。因為選了第三條路,我就沒臉去見石老五,沒臉去見死在這兒的數千弟兄,也沒臉……去見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