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的震動停止了。
陳默的手還搭在銀簪上,指尖殘留著那灘液體滲入金屬時的微澀感。他沒有抬頭,隻是緩緩將簪子收回袖中,左手腕上的紅繩仍在輕輕顫動,像一根繃緊後尚未鬆弛的弓弦。
“彆出聲。”他說。
身後三人立刻停下腳步。空氣裡沒有風,但搖籃曲的餘音還在耳邊回蕩,斷斷續續,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林小棠扶著石壁的手微微發抖,她能感覺到胎記下的熱意正一點點擴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熟悉的壓迫——就像小時候發燒時,有人在她耳邊低語那樣。
陳默蹲下身,用銀簪尖再次蘸取地麵殘留的水漬。這一次,他將它抹在自己左手背的皮膚上。涼意瞬間蔓延,緊接著是一陣清晰的脈衝式跳動,順著血管往上爬。
“這不是血。”他低聲說,“是聲音凝成的東西。”
秦月屏住呼吸,手機早已黑屏,但她仍把它貼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確認自己存在的憑證。蘇明遠站在最後,警徽被他握在掌心,熱度未退,編號的光斑已經不再閃爍,而是穩定地顯現出‘一九八七’四個數字。
陳默站起身,把錄音機從口袋裡取出。磁帶卡槽自動彈開,裡麵的磁帶正以極慢的速度倒轉,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按了一下播放鍵,什麼也沒出來。再試一次,耳機裡隻有一段重複的音節:“……默……默……”
他關掉電源,直接打開機身背麵的小蓋,用銀簪輕輕撥動內部齒輪。幾秒後,機器重新啟動,指示燈由紅轉綠。
“我們走到底了。”他說。
最後一級台階落下時,空間驟然開闊。祭壇呈環形展開,十二根石柱圍繞中央銅鼎排列,鼎身上刻滿符文,有些已被歲月磨平,有些卻依舊清晰可辨。那些字跡的筆順,和陳默童年在母親日記本裡見過的一模一樣。
十二名身穿舊款警服的人影靜立在鼎周圍,雙手交疊於腹前,口中齊聲誦念一段古老咒語。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麵部模糊,仿佛隔著一層水霧。最右側那人側臉輪廓分明,鬢角尚黑,正是年輕時的蘇明遠父親。
沒人注意到他們進來。
“他們在重演。”陳默低聲說,“不是真實過去,是記憶的殘響。”
林小棠慢慢靠近銅鼎,右手傷痕突然抽搐。她咬住嘴唇,指尖剛觸到鼎沿,一股灼流猛地竄入體內。她踉蹌後退一步,脫口而出:“這不是封印!是獻祭!他們在喂它!”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右手掌心浮現出一圈環形紋路,深紅如烙印,與銅鼎底部的銘文完全一致。
陳默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林小棠喘息著搖頭:“我能聽見……有另一個聲音,在他們念的咒語裡。很輕,但一直在打斷節奏……那是你母親。”
陳默沉默兩秒,取下單片眼鏡,測靈儀貼上眉心。屏幕上波動劇烈,頻率雜亂無章,但在每一段咒語的間隙,確實存在一個微弱的破音點,位置固定,間隔均勻。
“她在試圖破壞儀式。”他說,“用聲音乾擾節點。”
秦月忽然抬手捂住耳朵,身體一歪。她嘴唇顫抖,聲音卻異常平穩:“彆回頭,孩子。”那語氣,和陳默記憶中母親最後一次對他說話時一模一樣。
蘇明遠迅速抓住她手臂:“醒過來!”
秦月睜開眼,瞳孔短暫失焦,隨即恢複正常。她搖頭,聲音發虛:“我不是故意的……可那句話,自己就出來了。”
陳默盯著錄音機,意識到問題所在。電子設備無法記錄這段咒語,因為它本身就帶有認知汙染——聽者會不自覺地成為儀式的一部分。
他摘下耳機,將銀簪按在掌心,用力一劃。
血線滲出的刹那,頭腦清明了許多。他閉上眼,靠聽覺捕捉咒語節奏,同時用指甲在掌心刻下節拍。每一個音節都像釘子,敲進意識深處。
“林小棠。”他睜開眼,“集中精神,找那個聲音。她在哪一刻出現?”
林小棠閉眼,胎記微微發燙。她手指輕撫右掌封印紋,像是在讀取某種隱藏信息。片刻後,她睜開眼:“每一次‘歸位’之前,她都會插進一個變調。如果不仔細聽,隻會覺得是誦念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