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神經痛症爆發後的第七百二十天,人類終於不再哭泣。這場由未知病毒引發的疫情,致使全球三百億人遭受難以忍受的神經痛,還引發了社會秩序的崩潰與無數悲劇。然而,在漫長的痛苦與掙紮後,人類似乎找到了應對之法。
並非痛苦消失,而是痛覺已被馴化。它不再是一種折磨,而是一種資源,一種燃料,一種疫苗。
在南極“記憶之塔”的地下七層,巨大的“痛覺蒸餾器”緩緩運轉,其外觀如同倒置的鐘樓。它通過複雜程序,將全球三百億人腦中的“集體痛感”進行過濾、壓縮與提純,最終形成中央懸浮的幽藍核心。這個核心微微搏動,宛如一顆被剝離的心臟,釋放著神聖般的光芒。
“蒸餾完成度:99.7。”zero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不再冰冷,而是帶上了一絲遲疑。“佛魔疫苗第一批次已封裝,代號‘飛天1’,共10,000支。”
林晚站在觀察窗前,指尖輕觸玻璃。窗內,十支晶瑩的疫苗管靜靜躺在恒溫槽中,液體呈琥珀色,內部懸浮著細小的金粉——那是從敦煌莫高窟采集的千年礦物顏料,與痛覺結晶融合後形成的“載體基質”。她明白,這不隻是疫苗,更是一場文明的實驗。
“接種者準備好了嗎?”她問道。
“首批誌願者共100人,均來自‘時間檀香’事件中的重度吸食者,神經係統已部分青銅化,痛覺閾值極高。”zero頓了頓,“他們簽署協議時,有人哭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終於有人願意記住他們的痛。”
林晚閉上眼。她想起沈淵消散前說的話:“我們可以自己書寫……可現在,他們寫的,是痛。”
第一支疫苗在黎明時分注入人體。
接種者是一名女性,曾是圖書館管理員,在“世間檀香”時期因過度吸食而皮膚硬化如青銅,雙眼布滿龜甲裂紋。她名叫蘇璃,編號v001。
針頭刺入她左臂的瞬間,整個實驗室的燈光驟然變暗。痛覺蒸餾器的核心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仿佛在回應某種古老的召喚。
疫苗注入。
蘇璃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的皮膚開始發光——不是反射光,而是自內而外的輝光。乳白、靛藍、朱砂、金箔……色彩如潮水般在她表皮蔓延,紋理逐漸清晰:飛天飄帶、蓮花寶座、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她的手臂化作一幅流動的壁畫,仿佛敦煌第220窟的《藥師經變》被活生生拓印在血肉之上。
“皮膚硬化進度:47……78……92……”zero的數據流在空中滾動,“神經痛感下降至閾值以下,免疫係統激活。佛性指數上升,魔念波動初現。”
林晚緊盯著監控屏。她知道,“佛性”與“魔念”並非宗教術語,而是量子意識掃描下的兩種狀態:前者代表共情、犧牲、覺醒;後者則是壓抑、暴戾、自我毀滅的原始衝動。疫苗並非消除痛苦,而是將痛苦轉化為一種新的存在形式。
三小時後,蘇璃睜開眼。
她的眼白已變成深褐色,瞳孔邊緣浮現出細密的金線。她抬起手,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壁畫,輕聲說:“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林晚問。
“看見了所有人的痛。”蘇璃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看見一個孩子在戰火中失去母親,看見一個老人在孤獨中死去,看見一個學者焚毀自己的手稿……他們的痛,現在在我體內,成了我的一部分。但我……不再怕了。”
她站起身,步伐穩定。皮膚上的壁畫微微閃爍,如同呼吸一般起伏,仿佛具有生命般的神秘韻律。
“我感覺……完整了。”
林晚沒有笑。她隻感到一陣寒意。
這不隻是治愈,這是異化。人類正在以痛苦為代價,進化成另一種生命形態——一種承載記憶、背負創傷,卻不再屬於“人”的存在。
當天下午,首批100名誌願者全部完成接種。壁畫在他們身上蔓延,速度不一,但趨勢一致:皮膚逐漸失去生物質感,轉為礦物與能量的複合體。他們不再需要睡眠,不再感到饑餓,痛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永恒的清醒”。
他們稱自己為——“受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