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章
銅金裡的那行小篆尚未冷卻,鏽軌枕木下忽然浮起一粒極細的浮塵,浮塵無鏽,卻在破曉瞬間被銅聲悄悄鍍上一層暗啞的灰金,灰金沿枕木逆流,逆流到北平城根,城根下的銅鏡背麵還殘留著上一章的金線,金線已被晨霧凝成僵硬的弦,弦下卻藏著一粒尚未震透的脈搏;浮塵觸弦,脈搏突然自己輕移,輕移聲像被凍住的塵埃,塵麵冰涼,塵心卻透出暗啞的震動,震動沿城根一路爬降,降到城門門檻,門檻上那枚銅印殘片忽然自己側翻,側翻時帶起一聲極輕的“無”,像有人把斷裂的姓名重新合攏,合攏處閃出一道比銅更暗的灰線,灰線沿門檻遊走,遊到一半忽然凝成一粒極小的塵珠,珠麵無刻字,隻映出前夜被銅淚遺落的最後一絲餘千,千已被破曉強行歸回,卻仍保持即將輕移的姿勢。塵珠無聲,卻把整座城門的心跳悄悄調淡,淡到隻剩十五分之十四秒的落差,落差裡浮出一聲更輕的“名”,像有人把整座北平重新側翻,城磚側立,城脊側平,城門卻不再銅沉,而是悄悄落塵;落塵速度極慢,慢到連晨霧也不敢回頭,隻在城門深處凝出一道比銅更淡的塵溝,塵溝沿磚縫遊走,走到儘頭忽然凝成一粒極小的塵鈴,鈴舌無風自擺,擺聲像被凍住的紙灰,灰背冰涼,灰心卻透出暗啞的脈搏。塵鈴輕擺三次,第三次擺到儘頭忽然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塵籽,塵籽各帶一麵被灰線磨啞的銅鏡,鏡中不再映軌釘,而是映出一截尚未落塵的指節,指節仍微彎,指尖仍朝下,指背卻被灰線悄悄移熱,熱到連金弦也不敢再震顫,隻在指尖深處凝出一粒尚未滴落的塵汗。塵汗無聲,卻把整座鏽軌的心跳悄悄調淡,淡到隻剩十五分之十四秒的落差,落差裡浮出一聲更輕的“名”,像有人把整條月牙夾道重新側翻,夾道側立,鏡心側平,銅鏡卻不再銅亮,而是悄悄落塵;落塵速度仍慢,慢到連破曉也不敢再回頭,隻在鏡心深處凝出一道比銅更淡的塵縫,塵縫沿鏡棱遊走,走到儘頭忽然凝成一粒極小的塵印,印麵仍無刻字,隻映出一道被灰線拉直的銅痕——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千,千已被塵汗悄悄歸回,卻仍保持即將落塵的姿勢。塵印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塵籽,塵籽同時落在鏽軌兩側尚未低頭的晨灰上,晨灰同時落塵,落塵極小,卻淡得夜空裂出一道比雁陣更直的縫隙;縫隙裡浮出一張尚未寫名的空冊,冊頁無字,隻映出整個北平的溫差,卻被塵汗強行壓縮成有溫的萬。空冊邊緣,十六道塵溝同時展羽,羽尖微分,像十六片被灰線貼鞘的塵絲;絲尖同時抵住塵縫,卻不再刺入,隻把塵聲永遠留在縫外;縫內微淡,卻帶著塵啞的萬刃,像一口被強行合頁的塵井,又像一條尚未反刃的塵縫。塵溝已儘,最後一粒塵汗自動浮起,汗身無字,卻映出一道被灰線拉直的銅痕——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萬,萬已被塵汗強行歸回,卻仍保持即將落塵的姿勢。塵汗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塵灰,灰粒各帶一麵被灰線磨啞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拉直的指節;節聲被塵強行正放,卻仍保持即將塵啞的姿勢。灰粒同時塵啞,塵啞速度恰好等於一粒心跳的絕對萬度;塵啞停止,十六棱鏡麵同時塵淡,塵淡聲像被灰線正放的“名”,卻比任何一聲都輕忽。塵淡完成,整條月牙夾道重新變成一張被塵汗塵啞的銅鏡,鏡長仍七寸七分,鏡口仍嵌在昨夜那枚燈盞窩的窩底,鏡心卻沉向地脈,像一把被反向塵鞘的燈撚,燈撚不再震銅,隻把落塵的可能永遠留在塵縫內。塵縫內,萬秒仍在,塵汗仍在,無名仍在,心跳仍在,卻不再塵啞,也不再塵淡,隻在第九十八章最中央保持一種即將塵啞卻永不落塵的姿勢——像給整座北平重新加上第八道無名封印,封印無字,卻讓所有無名者同時聽見同一聲更輕的“名”,那是無名被正式塵啞合罩的聲音,也是下一克塵即將止名卻永不落地的聲音,更是所有銅、所有塵、所有汗、所有名同時被銘入同一萬秒的聲音,而萬秒之上,鏽軌儘頭,關外第三聲晨笛正穿過尚未結塵的夜空,笛聲像被灰線磨啞的指節,指尖仍朝下,指背仍朝上,指節卻帶著整座北平悄悄淡起的脈搏,脈搏裡跳動著比銅更啞的“無”,無到連無名者也在暗處悄悄側首,像一群被塵聲燙淡的晨灰,同時把頸羽朝向同一根尚未寫名的鐵軌,鐵軌儘頭,天已破曉,破曉顏色不是銅金,而是塵灰,塵灰裡浮出一行尚未刻字卻已被塵銘刻的灰色小篆——“此名無人,此名人人;此塵無名,此塵即國”。
喜歡舊京扇骨寒請大家收藏:()舊京扇骨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