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他終於被一股上升的海流帶離了黑暗的海底,重新回到了有光線透入的海水中。
但他的狀況並未好轉。嚴重的傷勢、深淵之力的侵蝕、以及長期的昏迷與意識鬥爭,讓他依舊處於生死一線。
他像一具浮屍,隨著洋流和海浪,漫無目的地漂泊。烈日暴曬,狂風暴雨,海水的浸泡,都在持續消耗著他本就微弱的生機。
皮膚被泡得發白潰爛,傷口在深淵之力的影響下詭異的不再流血,卻散發出淡淡的腐壞氣息。那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在他皮膚下微微蠕動,時隱時現。
偶爾有好奇的海魚靠近,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死氣與墮落氣息的味道,又會驚恐地遊開。他甚至遇到過覓食的鯊魚,但那鯊魚在接近他一定範圍後,仿佛感受到了某種極致的危險與汙穢,也悻悻地調轉了方向。
他就像是被世界遺忘的一塊浮木,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隨波逐流。
時間失去了意義。
而他體內的墮落低語從未停止,它們變換著各種方式攻擊他的心靈防線。
意識時而完全沉入黑暗,被低語和噩夢占據;時而會有極其短暫的清醒,感受到的隻有無邊無際的痛苦、乾渴、饑餓,以及那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牛大爺一家的麵容和那句“一定要活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漂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裡。生存與否,似乎隻取決於那頑強的生命本源與黑暗侵蝕之力誰先耗儘。
………
不知過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個平靜的黎明,也可能是一個暴風雨過後的午後。一股強大的洋流,將曹孟淳推向了一片未知的海域。
最終,在一次潮水的推送下,他被海浪輕輕地、卻不容拒絕地,拋上了一片細膩而潔白的沙灘。
鹹澀的海水嗆入他的口鼻,帶來一陣微弱的咳嗽,但他依舊沒有醒來。
陽光灼烤著他濕透的、襤褸的衣衫和潰爛的皮膚。海鳥在遠處鳴叫。海浪周而複始地拍打著海岸。
他就這樣趴在沙灘上,一動不動,仿佛真的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隻有胸口那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起伏,證明著那一點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滅。
侵蝕並未停止,那黑暗墮落之力依舊在他體內肆虐,試圖徹底磨滅他最後的生機與意誌。低語仍在繼續,責備他為何還不肯放棄,嘲諷他即使活下來也隻是一個廢人。
但與此同時,那源自牛大爺一家的記憶碎片,那最後的囑托,也如同最堅固的基石,牢牢守護著他意識的最核心,抵禦著最終的沉淪。
日升月落,潮漲潮退。
他在沙灘上昏迷了不知多少天,承受著風吹日曬,雨淋浪打。直到某一天,一場罕見的、帶著一絲奇異靈氣的暴風雨席卷了這座孤島。
雨水如同甘霖,滋潤了他乾裂的嘴唇和近乎枯萎的身體,那微弱的靈氣似乎刺激了他體內那幾乎被遺忘的、源自雷霆的本源力量。
儘管這力量微弱如絲,且被黑暗重重包裹,但這細微的刺激,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灰燼中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火星。
清晨,暴風雨過後。
陽光穿透稀薄的雲層,灑在濕漉漉的沙灘上。一隻好奇的椰子蟹,揮舞著巨大的螯,小心翼翼地靠近這個趴在沙灘上許久、散發著讓它既畏懼又吸引氣息的“物體”。
就在這時,曹孟淳那如同覆蓋了厚厚塵埃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隨即,他的一根手指,微微勾動了沙粒。
一股混雜著極致痛苦、虛弱、迷茫,以及……一絲頑強生機的意識,如同穿越了萬古長夜,艱難地、緩慢地,重新點亮。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陽光,湛藍的天空,以及不遠處,茂密的、陌生的叢林。
他,在一個孤島上。
醒了!
劇烈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想要抬手遮擋,但僅僅是這個微小的念頭,便引發了全身山呼海嘯般的劇痛。
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撕裂過,每一根骨頭都仿佛布滿了裂紋,經脈中空空如也,卻又充斥著一種粘稠、陰冷、不斷試圖侵蝕他意誌的異物感。
“咳……咳咳……”
他試圖呼吸,卻引來了更劇烈的咳嗽,肺葉如同破風箱般拉扯著,帶出帶著腥甜和黑色汙濁的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