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喬睫毛顫了顫,終是緩緩抬眸,目光剛觸到皇上威儀的身影,便又慌忙垂下。
她瞧見李昭拿起軟榻上《詩經》,玄色常服上繡著暗紋五爪龍,隨著起身的動作,龍紋似要從錦緞上躍出,將滿殿的光影都攏進那深沉的底色裡。
李昭踱到榆喬麵前,停在一步之遙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她鬢邊那支素銀點翠步搖上,那是她入宮時母親親手為她插的,翠羽雖不張揚,卻被燭火映得泛著溫潤的光。
“方才在偏殿,朕聞聽你撫了半闕《平沙落雁》,因何半途停了?”
李昭聲音放得輕了些,指尖不經意般拂過她耳後垂落的一縷碎發,那發絲柔得像初春剛抽芽的柳絲,蹭得指腹微癢。
榆喬心口猛地一跳,臉頰瞬間漫上薄紅。
她聲音柔軟的道:“回陛下,嬪妾……聽聞陛下駕臨,一時慌了神,擾了陛下清淨。”
榆喬話未說完,手腕便被輕輕握住,那掌心的溫度透過絹袖傳來,燙得她渾身一僵。
當她抬眼時,正撞進皇上含笑的眼眸,那眼底盛著的笑意,比殿中十幾支燭火加起來還要暖,驅散了她心頭所有的惶恐。
“慌什麼?”
李昭牽著她起身,目光掃過案上那盞尚冒著熱氣的杏仁酪,白瓷碗沿沾著幾粒碎杏仁,是她傍晚特意讓小廚房做的,想著他夜裡批奏折或許會渴。
“這杏仁酪,是給朕準備的?”
“皇上嘗一嘗,尤其皇上常年熬夜批閱奏折,或許能解乏,提神。”
榆喬垂下眼,耳尖紅得快要滴血。
她入宮前在榆府長大,那時榆伯儼歲還不是左相,可也是達官貴人之家,府裡吃用自然講究。
榆喬也就學會了做一些小吃,她尤其最會做這些清甜的小食,隻是在這深宮裡,從不敢輕易展露,怕落得個“刻意邀寵”的名聲。
李昭卻像是看穿了榆喬的心思,牽著榆喬往內殿走路過案幾時順手端起那碗杏仁酪,用銀匙舀了一勺遞到榆喬唇邊。
“先嘗嘗,看合不合口。”
榆喬受寵若驚得睜大眼睛,下意識想躲開,卻被皇上輕輕按住肩。
那杏仁酪溫溫的,帶著淡淡的奶香,甜而不膩,正是榆喬熟悉的味道。
榆喬小口咽下,抬眼時見皇上眼底的笑意更濃了,皇上又舀了一勺自己嘗了。
李昭點頭道:“比禦膳房做得細,往後若得空便多做些。”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內殿。
錦繡的帳幔被金鉤挽起,鋪著厚厚雲錦褥子的龍床靠裡擺著,床邊的熏爐裡燃著安神的沉香,煙氣嫋嫋,纏纏綿綿地漫在空氣中。
李昭讓榆喬坐在床沿,自己則俯身,指尖輕輕描摹她的眉眼,從光潔的額頭到小巧的鼻尖,最後停在她微抿的唇上。
“美人在宮裡住得慣嗎?宮人可有怠慢你?”
“都好,姐妹們和宮人都待臣妾極好,陛下不必掛心。”
榆喬輕聲應著,抬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那掌心的紋路清晰而溫暖,讓她想起小時候父親牽著她走過江南的石橋時的模樣,心頭泛起一陣柔軟。
李昭握住榆喬的手,指尖摩挲著榆喬掌心的薄繭,那是榆喬從前練琴時磨出來的,雖已淡了卻依舊能觸到。
“朕知道你性子靜,不喜歡爭鬨,”
李昭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著榆喬的額頭,聲音輕得像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