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圃聽聞心下一顫,轉而道:“你休要胡說,皇上若想要老夫的性命,還用如此周折嗎?”
蘇尚宮的大轎子離開左相府後,碾過長安街的青石板,輪軸滾動的聲響被寒風的風肆虐得硬邦邦的,卻依舊帶著宮闈特有的威嚴,讓兩側避讓的百姓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轎簾縫隙裡漏出的金色流蘇,隨著轎子的起伏輕輕晃動,那是尚宮蘇玉瑤的儀仗,整個後宮之中,除了皇後與皇貴妃,便隻有她的轎子最為高貴,象征著執掌六局二十四司的無上權柄。
蘇玉瑤正靠在轎內的軟枕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袖中一方玉牌。
“大人,前方有人攔轎!”
轎外傳來娘子軍統領青鸞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蘇玉瑤的假寐。
蘇玉瑤皺了皺眉,尚宮的儀仗在長安街上行走無數次,還從未有人敢這般放肆。
“何人如此大膽?”
蘇玉瑤掀開轎簾一角,目光冷冽地掃向前方。
隻見隊伍最前方,一個身著粗布青衣的男子正跪在路中央,脊背挺得筆直,卻難掩身形的單薄。
他的頭發用一根舊木簪束著,額前碎發被風吹得淩亂,露出一張蒼白卻俊朗的臉。
蘇玉瑤的目光在那張臉上頓了頓,心頭猛地一跳,原來是林沐楓。
她示意娘子軍退下,親自提著裙擺走出轎子。
寒冬的風帶著刺骨的冰冷,吹得她身上的繡金宮裝微微顫動。
蘇玉瑤走到林沐楓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蘇玉瑤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耐的道:“林沐楓,你又找本座何事?”
三個月前的林沐楓,雖落魄卻帶著清傲,眼神亮得像淬了光。
可眼前的他,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嘴唇毫無血色,連原本清亮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層灰敗,唯有看向她的目光,還帶著一絲執拗的期待。
林沐楓聽到蘇玉瑤的聲音,緩緩抬起頭。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為腿跪得麻了,踉蹌了一下,最終還是維持著下跪的姿勢,雙手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尚宮大人……您還記得,三個月前在林婉嬪的陵寢,您跟我說過的話嗎?”
蘇玉瑤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盯著林沐楓的眼睛,沉聲道。
“本座日理萬機,哪還記得那麼多閒言碎語。”
“您說……”
林沐楓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難以言喻的艱澀。
“您說,隻有太監,才能侍奉在皇貴妃身邊。”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重重砸在蘇玉瑤的心上。
她瞳孔微縮,下意識地看向林沐楓的下腹,雖隔著粗布衣衫,卻能隱約察覺到那處的平坦。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前日在福禧宮宮與皇貴妃魏流蘇議事,那位素來溫婉的娘娘竟罕見地落了淚,隻說近來總夢到兒時在娘家的日子,夢到巷口那棵老槐樹,還有……那個總愛替她摘槐花的少年。
蘇玉瑤當時未接話,隻將備好的安神香遞了過去。
她比誰都清楚,皇貴妃口中的“少年”是誰,當然是與她青梅竹馬的林沐楓。
在那個三個月前在宮門前想混進福禧宮,冒死隻為見皇貴妃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