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現代失意
鄭宇辰的手指在鍵盤上停滯不前,屏幕上隻有寥寥幾行歌詞。他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窗外,北京的夜色已深,遠處cbd的霓虹燈依然閃爍,像是對他這個落魄音樂人的無情嘲諷。
電腦旁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一杯早已涼透的咖啡表麵結了一層薄膜。退伍三年了,他依然保持著部隊的作息,每天五點起床,晨跑五公裡,然後伏案創作到深夜。但這種自律換來的隻有抽屜裡一疊無人問津的手稿和電腦裡幾十首播放量慘淡的歌曲。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發來的微信:辰辰,最近怎麼樣?你爸問你什麼時候回老家考公務員,街道辦有個文職崗位...
鄭宇辰沒等看完就鎖上了屏幕。他起身走到狹小出租屋的角落,那裡掛著他退伍時帶回來的軍裝,上麵彆著三等功勳章和優秀文化乾事的獎章。手指撫過軍裝上的褶皺,耳邊仿佛又響起部隊文工團演出時戰友們的掌聲。
——特彆關注的提示音響起。鄭宇辰快步回到電腦前,是他上周投稿的《不倒牆》在某音平台的審核結果:很遺憾,您的作品未通過熱門推薦審核...
又是這樣...鄭宇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體漫過桌麵,浸濕了一遝手稿——那是他花了三個月打磨的《不倒牆》原創歌詞。
他手忙腳亂地搶救手稿,紙張上墨跡已經暈染開來:月光泛起涅盤的聲響,舊戰袍在風中飄成經幡...這些從心底流淌出的句子,就這樣被廉價咖啡玷汙了。
鄭宇辰頹然坐在地上,後背靠著床沿。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戰友群。他點開一看,血液瞬間凝固——當紅歌手張子豪的新歌《鐵壁》正在各大平台屠榜,而副歌部分的旋律和他的《不倒牆》幾乎一模一樣。
宇辰,這不是你的歌嗎?戰友老周發來私聊,去年聚會時你給我們唱過deo!
鄭宇辰顫抖著點開音樂鏈接,熟悉的旋律在耳邊炸開。沒錯,這就是他的歌,隻是重新編曲,換了幾個和弦順序,但核心部分完全一致。而這首歌的播放量已經突破千萬,評論區一片叫好。
致敬張子豪的創作才華!
這段旋律太抓耳了,單曲循環中!
比那些網絡歌手的口水歌高級多了!o,與張子豪的版本同時播放——兩段旋律完美重合。憤怒像岩漿一樣在胸腔翻湧,他發了一條朋友圈:《鐵壁》?不如叫《不要臉》!配圖是自己創作手稿的照片。
不到十分鐘,大學同學李明打來電話:宇辰,你瘋了嗎?張子豪現在是星辰娛樂的當家藝人,背後有整個法務團隊!
他偷了我的歌!鄭宇辰幾乎是吼出來的。
你有證據嗎?注冊版權了嗎?李明歎了口氣,聽我一句勸,刪了那條朋友圈,就當吃個啞巴虧。我在律所見過太多這種案子,小創作者根本耗不起。
掛斷電話,鄭宇辰翻出所有能證明創作過程的材料:手稿上的日期,發給朋友的deo錄音,甚至還有部隊文工團排練時的錄像。熬了一個通宵,他整理出一份詳儘的證據包,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版權局。
工作人員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性,她翻看著材料,搖頭道:鄭先生,這些可以作為創作過程的佐證,但法律上認定抄襲需要更直接的證據。而且...她推了推眼鏡,音樂作品的抄襲認定標準很模糊,相似度要達到一定程度才行。
那要相似到什麼程度?整首歌一模一樣嗎?鄭宇辰聲音發抖。
理論上,八小節完全相同才能構成法律意義上的抄襲。工作人員同情地看著他,您的這種情況...建議私下和解。
走出版權局,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鄭宇辰站在天橋上,看著腳下川流不息的車流,突然很想跳下去。這時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鄭宇辰先生嗎?我是星辰娛樂的法務總監趙明,關於您在社交媒體上對我司藝人張子豪的不實指控...
第二節對質與穿越
三天後,鄭宇辰站在星辰娛樂公司大堂的水晶吊燈下,感覺自己像個誤入豪華宴會的乞丐。他特意穿上了最體麵的西裝——三年前退伍時買的,現在已經有些緊繃。
鄭先生,請跟我來。一位妝容精致的女助理將他領到會議室。
長桌對麵坐著三個人:西裝革履的律師趙明,穿著時尚的張子豪,還有一個滿頭銀發的老者——星辰娛樂的創始人馬振邦。
鄭先生,久仰。馬振邦出人意料地先開口,聽說你是退伍軍人?我父親也是老兵,參加過抗美援朝。
鄭宇辰沒想到對方會打感情牌,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趙律師已經推過來一份文件:鄭先生,您的證據我們已經審閱過了。很遺憾,這些不足以支持您的指控。
這明明就是我的歌!鄭宇辰拍桌而起,張子豪連歌詞意境都抄了!血蝶翻飛結成咒印這種意象難道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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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豪嗤笑一聲:鄭先生,我這首《鐵壁》是描寫都市人堅韌精神的,和你那軍旅題材八竿子打不著。他轉向馬振邦,馬總,我看沒必要浪費時間了,這種人我見多了,就是想蹭熱度。
鄭宇辰氣得渾身發抖,從包裡掏出一個u盤:這裡有我在部隊文工團排練的視頻,去年12月就錄了,比你的《鐵壁》早半年!
馬振邦示意助理播放視頻。畫麵中,穿著軍裝的鄭宇辰正在台上演唱《不倒牆》,台下坐滿了士兵。當唱到榮耀烙刻在無名碑上時,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張子豪臉色變得難看,趙律師則快速翻動文件。最終馬振邦歎了口氣:鄭先生,視頻確實能證明你創作時間較早,但法律上...
我不要法律!我要公道!鄭宇辰聲音哽咽,這首歌是我寫給犧牲戰友的,你們知道血蝶翻飛寫的是什麼嗎?是李峰,我最好的兄弟,在演習中為救新兵被卡車...他的血濺在我臉上時,真的像紅色的蝴蝶...
張子豪突然站起來:夠了!馬總,彆聽他賣慘。視頻能證明創作時間,但證明不了抄襲。旋律相似度根本不夠法律標準!他轉向鄭宇辰,眼中滿是輕蔑,省省吧,就你那點才華,寫一百年也紅不了。我唱你的歌是看得起你。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鄭宇辰心臟。他猛地撲向張子豪,卻被保安攔住。掙紮中,他感到一陣劇痛從胸口輻射到全身,眼前發黑,耳邊隻剩下馬振邦的驚呼和慌亂的腳步聲...
逃兵醒了!一個尖銳的女聲刺入耳膜。
鄭宇辰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的不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而是斑駁的水泥牆和搖晃的煤油燈光。刺鼻的硝煙味混合著血腥味充斥鼻腔,遠處隱約傳來炮火的轟鳴。
程默,裝失憶也沒用。聲音的主人出現在視線裡——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穿著沾滿血跡的白大褂,杏仁眼裡滿是鄙夷,臨陣脫逃是要槍斃的,要不是傷員太多缺人手...
鄭宇辰想說話,卻發現喉嚨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女子——她胸牌上寫著林書瑤軍醫——不情願地遞來一個破舊的軍用水壺。溫水滑過喉嚨的感覺讓他差點哭出來。
我...這是哪裡?鄭宇辰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四行倉庫臨時醫院,1937年10月28日。林書瑤冷冷地說,同時檢查他肩膀上的繃帶,被流彈擦傷就裝死逃跑,524團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鄭宇辰的大腦一片空白。四行倉庫?1937年?這不是淞滬會戰時期嗎?他低頭看自己的手——粗糙、布滿老繭和細小的傷疤,指甲縫裡還有黑黑的火藥痕跡。這不是他的手。
窗外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整棟建築都在顫抖。林書瑤迅速蹲下,等炮擊過後才站起來,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
日本人又開始進攻了。她遞給鄭宇辰一套破舊的軍裝,穿上,謝團長說要所有能動的人都上陣地。
鄭宇辰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越了,而且附身在了一個叫程默的逃兵身上。他急切地想解釋自己不是程默,但又一發炮彈在不遠處爆炸,氣浪震碎了窗戶玻璃,彈片擦過他的臉頰,帶出一道血痕。
所有人隱蔽!外麵有人用濃重的湖南口音大喊。
林書瑤一把拉過鄭宇辰滾到床下。在狹小的空間裡,鄭宇辰能聞到她頭發上的草藥香混合著血腥味。炮擊持續了十多分鐘,期間倉庫某處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我們得幫忙!鄭宇辰想爬出去,被林書瑤死死按住。
你現在是傷員!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嚇人,而且你是逃兵,出去會被當場擊斃。要不是我看你還有點文化,早把你交給憲兵隊了。
炮擊停止後,倉庫裡回蕩著傷員的呻吟。林書瑤迅速爬出去投入救治工作。鄭宇辰猶豫片刻,也跟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胃部痙攣——幾十名傷員躺在簡易擔架上,鮮血彙成小溪在地麵流淌。有人失去了整條手臂,斷骨白森森地戳出皮肉;有人腹部被彈片撕裂,腸子流了出來;還有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兵,整張臉被燒得麵目全非...
鄭宇辰當過兵,但從未見過真正的戰場。他雙腿發軟,扶著牆才沒倒下。這時林書瑤嬌小的身影正在傷員間穿梭,動作麻利得像是在與死神賽跑。
過來幫忙!她頭也不回地喊道,同時用止血鉗夾住一個大腿動脈破裂的傷員血管。
鄭宇辰咬緊牙關走過去,按照林書瑤的指示按住傷員傷口。血還是從指縫間湧出,溫熱黏稠。傷員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臉色慘白如紙,嘴唇顫抖著說:班長...我想回家...想吃娘做的糍粑...
堅持住!你會沒事的!鄭宇辰聲音發抖。他想起《不倒牆》裡的歌詞:傷口的花兒很香,靈與肉撕裂幻像...當時寫這些句子時,他從未想過會親眼見證這樣的場景。
少年最終在他懷裡停止了呼吸。鄭宇辰呆呆地坐著,看著林書瑤過來輕輕合上少年的眼睛,用一塊破布蓋住那張稚嫩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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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死人?她問,語氣出人意料地柔和了些。
鄭宇辰搖頭:我...見過戰友犧牲。他指的是現代軍隊演習中的意外事故,但此刻那些事故與眼前的戰爭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那就彆發呆,還有更多人需要幫助。林書瑤塞給他一卷繃帶和一把剪刀,會包紮嗎?
在部隊學過急救。鄭宇辰機械地回答。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如同地獄。鄭宇辰協助林書瑤處理了幾十個傷員,學會了在缺乏麻醉藥的情況下用白酒消毒傷口,用燒紅的匕首止血,用竹片當夾板固定骨折...倉庫角落裡不斷堆疊的屍體無聲訴說著這場戰鬥的慘烈。
深夜,傷員們終於都穩定下來。鄭宇辰精疲力竭地靠在牆邊,軍裝已被血和汗浸透。遠處傳來歌聲——幾個士兵在唱《救國軍歌》,聲音沙啞卻堅定。
你也會唱歌?林書瑤突然問,遞給他一杯熱茶。她的白大褂已經變成暗紅色,臉上還有未乾的血跡。
鄭宇辰點頭:我...以前是文化乾事。他接過茶杯,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那唱點什麼吧。林書瑤在他身邊坐下,疲憊地閉上眼睛,傷員們需要分散注意力,疼痛會少些。
鄭宇辰看著倉庫裡或躺或坐的傷員,那些纏滿繃帶的頭顱和殘缺的肢體在煤油燈下投下詭異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唱起了《不倒牆》。在戰火紛飛的夜晚,那些歌詞突然有了全新的意義:
老鬆樹垂下療愈的淚,蟲族在斷裂處站崗...年輪藏起過往的傷,痂的紋身是不倒的牆...
他的聲音不算專業,但飽含情感。漸漸地,倉庫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著這個陌生的。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有人開始鼓掌,然後是更多掌聲,甚至有幾個傷員掙紮著坐起來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