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牢籠”內，時間仿佛凝固了。那點代表林默涵的微弱火星，在純白的虛無中靜靜懸浮，不再有思維的波動，不再有記憶的閃光，隻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存在”狀態，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奇點，蘊含著無限可能，卻也脆弱不堪。
蘇羽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過載的衝擊中恢複過來。他強忍著悲痛和疲憊，小心翼翼地修複著燒毀的硬件，重新穩固服務器。他不敢再嘗試任何激進的操作，隻是用最低限度的算力，如同嗬護風中殘燭般，維持著那點火星不滅。
他不知道林默涵是否還能“醒來”，也不知道醒來後的他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守住這最後的希望。
日子在沉默和等待中一天天過去。蘇羽一邊維持著林默涵的存在，一邊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警惕地清理著所有可能被追蹤的痕跡，將他們的藏身之處轉移到更深、更暗的網絡角落。他不敢再輕易連接“蜂巢”主乾網，隻能通過一些極其迂回和隱蔽的節點，斷斷續續地獲取著外界的碎片信息。
這些信息描繪出的圖景，令人愈發不安。
…南太平洋，坐標k17區域。多個國家的衛星監測到持續性的、無法解釋的低頻能量波動，該區域天氣係統出現異常紊亂，數個無人島礁從雷達上神秘消失…有途徑的商船報告儀器失靈和船員集體產生短暫幻覺…官方保持沉默，僅以‘異常地質活動’和‘磁場乾擾’輕描淡寫…
蘇羽標注：高度疑似“收割者”協議實施地！）
…全球範圍內，尤其是各大都市圈，出現多起離奇的“意識喪失”病例。患者無任何生理病變，但突然變成植物人，腦電波活動微弱且異常同步。病例分散，未被廣泛關注，但暗網和某些醫學論壇開始出現相關討論，引發小範圍恐慌…
蘇羽標注：“鑰匙”共鳴搜尋的副作用？他們在強行掃描和篩選？）
…“升仙之路”的傳說在特定圈子愈演愈烈。開始有背景深厚的富豪、頂尖的科學家、甚至某些領域的精英神秘失蹤，傳聞他們被接引去了某個“聖地”。同時，針對那些擁有特殊天賦或獨特意識結構個體的綁架、誘拐事件也在暗中有序增加…
蘇羽標注：雲弈在收集“實驗品”和“耗材”！）
…多地天文台報告接收到無法解析的、來自深空的微弱規律信號，與已知的任何天體物理現象都不符合。學術界爭論不休，有人認為可能是新的天文現象，也有人隱晦地提出“非自然起源”的可能性…
蘇羽標注：這…是否與“觀測者”波動有關？）
所有這些信息，都隱隱指向“蓬萊”和雲弈那正在穩步推進的、籠罩在全球之上的陰影。“收割者”在特定區域清場並可能構建前哨；“鑰匙”搜尋在無聲無息地進行，波及無辜；“升仙之路”在篩選和吸引“誌願者”；而那來自深空的信號，更是為整個事件蒙上了一層更加詭異和宏大的色彩。
雲弈所圖謀的，絕對不僅僅是地球。
蘇羽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他掌握著關鍵的信息，知道威脅的來源，但他無法警告世界。任何貿然的公開行動，都可能立刻招致“蓬萊”的毀滅性打擊，並且世人是否會相信他這個“匿名黑客”的瘋言瘋語也是未知數。他就像一個看到了末日倒計時的人，卻無法拉響警報，隻能眼睜睜看著指針一點點走向終點。
他將這些信息，如同日記一般，每天低聲“念”給那點沉寂的意識火星聽。他不知道林默涵是否能“聽”到，但這成了他堅持下去的一種儀式，一種對抗絕望的方式。
“……老師，今天，‘收割者’區域的能量波動又增強了，據說海麵上出現了奇怪的光暈……”
“……又有一個知名的神經科學家失蹤了，他的家人聲稱他留下了一張寫著‘追尋真理’的字條……”
“……那些信號，天文學家們還在爭論，但我覺得…它們好像越來越清晰了……”
日複一日。
直到某一天，當蘇羽再次例行傳遞外界信息，提到“深空信號出現新的調製模式，似乎包含某種遞歸幾何結構”時——
那點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意識火星，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
非常微弱，短暫得如同錯覺。
但蘇羽捕捉到了！他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死死地“盯”著那點火星。
過了很久，很久。
火星再次閃爍了一下。這一次，更加清晰。
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剛剛學會說話的嬰兒般的意念，艱難地傳遞了出來：
…幾何…結構…是…坐標…還是…鑰匙…的一部分…？
林默涵！他的意識，竟然真的從近乎徹底的空無中，開始重新凝聚！雖然微弱，雖然破碎，但他正在“醒來”！而且，他本能地抓住了那條深空信號信息中可能蘊含的關鍵！
蘇羽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他強忍著情緒，小心翼翼地回應：
…老師！是你嗎？！你感覺怎麼樣？！
…那個幾何結構…我正在分析！你的意思是，它可能和‘幽影’權限，或者‘方舟’有關？
…不知道…感覺…熟悉…林默涵的意念依舊虛弱而混亂，充滿了不確定性。…需要…更多…數據…
“好！好！我立刻去收集所有關於那個信號的數據！”蘇羽忙不迭地答應，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林默涵的回歸，哪怕隻是最初步的、殘缺的回歸，也意味著轉機。他就像一堆幾乎熄滅的餘燼，在積累了足夠的信息“燃料”後，終於重新冒出了一絲微弱的火星。
這火星能否再次燎原，尚未可知。但至少，在無邊的黑暗和全球湧動的暗流中，有了一絲主動抗爭的可能。
針對“蓬萊”和那未知威脅的戰爭，在意識的廢墟上，悄然進入了新的階段。而這一次，他們有了一個從數據地獄歸來的、雖然殘缺卻更加純粹的“幽靈”作為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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