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白晃晃地照在青溪縣衙前的廣場上，將昨夜雨後的濕潤蒸騰起一絲土腥氣。廣場上黑壓壓站滿了人，前方是排列整齊、沉默如鐵的義軍士兵，後麵則是扶老攜幼、麵色悲戚的城中百姓。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紙錢的味道，混合著隱約的哭泣聲，形成一種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圍。
高高的祭台上，擺放著陣亡將士的牌位，香煙繚繞。林默涵一身素色長袍，立於台前，身形挺拔，麵容肅穆。他沒有戴冠，黑發由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少了幾分“聖公”的神性，多了幾分與民同悲的凝重。顧曉婷站在他身側稍後的位置，一身玄衣，眼神如鷹隼般掃視著下方人群，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動。柳青妍則按劍立於祭台一側，負責近衛，她微微抿著唇，臉頰因緊張而比平日更顯蒼白。
蘇羽沒有出現在顯眼位置，他帶著幾個絕對可靠的技術人員，隱藏在廣場周圍幾處製高點，他們的任務不是表演“神跡”，而是確保一旦有變，能以最快速度做出反應——無論是用弓弩，還是用某些不為人知的“小玩意兒”。
公祭按部就班地進行。林默涵的聲音通過簡單的擴音裝置依舊是蘇羽的傑作，幾個大號的銅喇叭）傳遍廣場，沉痛而真摯。他沒有過多宣揚勝利，而是深切哀悼逝者，讚揚他們的英勇，承諾撫恤家眷。他的話語樸實，沒有華麗辭藻，反而更易打動人心，台下漸漸響起一片壓抑的啜泣聲。
輪到“祈福”環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涵身上。流言早已傳開，人們既期待又惶恐，想看看聖公如何平息“天譴”的傳言。
林默涵沒有故弄玄虛。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台下無數雙眼睛，緩緩開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所謂的‘天譴’，不在蒼穹，而在人心。今日，我不祈鬼神，隻問己心。我等起兵，非為私利，隻為在這渾濁世道，爭一條活路，爭一口正氣！”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這正氣，不在他處，就在你我心中！在每一個敢於向不公揮刀的士卒心中！在每一個期盼安寧日子的百姓心中！這，便是我們最大的‘祥瑞’！”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袖中早已準備好的幾顆特製鎂粉彈擲向空中，同時暗中運起他對氣流和光影的理解道法科學版），衣袖鼓蕩，帶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旋風。
“嘭！嘭！嘭！”
幾聲爆響，刺目的白光在陽光下依然顯眼，如同幾個小太陽驟然亮起，將整個祭台籠罩在一片炫目的光暈之中！與此同時，那陣旋風恰到好處地卷起祭台上的香煙，使其盤旋升騰，在強光映襯下，竟恍若有形！
這景象遠不如“雷吼”震撼，但在特定氛圍和心理暗示下，效果驚人！
“神跡！”
“聖公引動天光了！”
“正氣所鐘，百邪不侵！”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和叩拜之聲。就連許多義軍士兵，也看得心神激蕩，原本因殺戮和流言而產生的一絲迷茫，似乎被這光明驅散了不少。
顧曉婷微微鬆了口氣，林默涵這番舉動，分寸拿捏得極好，既安撫了人心，又沒有過度神化自己。柳青妍緊握劍柄的手也稍稍鬆開。
然而，就在這氣氛即將達到頂點的時刻——
“轟隆！！！”
一聲真正的、沉悶如雷的巨響，並非來自祭台，而是從城外西南方向，亂葬崗的位置傳來！緊接著，是一連串較小的爆炸聲和隱約傳來的喊殺聲！
廣場上瞬間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林默涵臉色微變，但身形穩如磐石。
顧曉婷眼神瞬間銳利如刀，低喝：“果然有鬼！”
柳青妍則立刻上前一步，護在林默涵身前，長劍已然半出鞘！
隱藏在暗處的蘇羽猛地站起身，透過簡陋的望遠鏡看向爆炸方向，結巴著對身邊人道：“是…是火藥！但…不是我們的配比！威…威力小很多！”
亂葬崗的爆炸，如同一聲信號。
幾乎在同一時間，廣場邊緣的人群中，突然有十幾個人猛地撕開外衣，露出裡麵藏著的短刃和火折子，狀若瘋狂地嘶吼起來：“天譴來了！方臘倒行逆施，惹怒上天了！跟他拚了，才有活路！”
他們點燃了身上綁著的、摻雜了硫磺和辣椒麵的易燃物，頓時濃煙滾滾，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同時揮舞短刃，撲向周圍的百姓和維持秩序的義軍！
“保護聖公！”
“抓住他們！”
場麵瞬間大亂！百姓驚恐尖叫，四散奔逃，與試圖鎮壓混亂的士兵衝撞在一起！
顧曉婷早已如同獵豹般躥出，她沒有去管那些製造混亂的死士，目光死死鎖定了人群中幾個看似在驚慌逃竄，實則腳步沉穩、眼神不斷瞟向祭台的身影——那才是真正的殺手！她弓弦連響，箭無虛發，瞬間放倒了兩個。
柳青妍長劍出鞘，劍光如匹練，將兩個衝破士兵阻攔、試圖靠近祭台的死士斬於劍下！她的臉上再無半分羞澀，隻有冰冷的殺意和絕對的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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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涵站在原地未動，他知道此刻自己就是定海神針。他看著台下的混亂，看著那些在煙霧中瘋狂的身影，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悲哀。這就是人性，在絕望和恐懼驅使下，可以變得何等盲目和猙獰。
隱藏在製高點的蘇羽，沒有動用他的“小玩意兒”，而是指揮手下弓手，精準地點射那些製造煙霧和攻擊性最強的死士。
混亂並未持續太久。在顧曉婷、柳青妍和義軍的迅速反應下，十幾名死士很快被斬殺或製服。然而，那突如其來的爆炸和城內的騷亂，如同在剛剛凝聚起來的人心上，狠狠撕開了一道口子。
林默涵走到祭台邊緣，看著驚魂未定的人群，聲音透過銅喇叭，帶著一種疲憊而堅定的力量：“大家都看到了。沒有什麼天譴，隻有不願我們活下去的敵人，在用最卑劣的手段，恐嚇我們，分裂我們！今日之血，不會白流！它隻會讓我們更加清醒，更加團結！”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倒地的死士屍體，最終落在城外依舊隱約傳來聲響的亂葬崗方向。
“童貫……”他心中默念，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你送來的這份‘大禮’，我收下了。接下來，該我們出招了。”
公祭在血腥和混亂中倉促結束。青溪城剛剛凝聚起的一點人心，再次變得微妙而脆弱。而林默涵知道，與童貫的戰爭，已經超越了城牆和軍隊，蔓延到了更隱蔽、更殘酷的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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