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澗的爆炸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童貫大營和青溪城內同時激起了巨大的漣漪。然而，這漣漪的表現形式卻截然不同。
青溪城內，儘管消息被嚴格控製，但那種“聖公手段通天，能於百裡外摧敵糧道”的隱秘傳聞，依舊如同地下的暗流，悄然滋養著一度萎靡的民心士氣。街市上，人們交談的聲音似乎稍微大了些，眼神中也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光。
而在睦州城外的童貫大營，氣氛則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中軍大帳內，童貫麵沉如水，聽著麾下將領關於糧道被斷、軍心浮動的彙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從鷹嘴澗現場帶回的、扭曲變形的鐵片——那是“踏火雷”的殘骸。
“查！給本帥徹查！”童貫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方臘妖人，究竟用的何種妖法？為何來無影去無蹤？我們的方士呢？他們不是說能破一切邪術嗎？！”
帳下將領噤若寒蟬。幾名被緊急召來的方士，穿著花花綠綠的道袍，麵麵相覷，額頭冒汗。他們平日裡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騙點軍餉尚可，麵對這種實打實、威力驚人的爆炸，哪裡有什麼真本事？隻能支支吾吾，說什麼“此乃極厲害的地煞雷法，需設壇作法，沐浴齋戒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破解”之類的鬼話。
童貫聽得心煩意亂，揮手將他們轟了出去。他知道，靠這些江湖騙子是指望不上了。眼下最緊迫的是恢複糧道，穩定軍心。
“加派兵力，護送糧草！繞開鷹嘴澗，走其他小路！凡是可疑之地，都給本帥用長矛捅過再走！”童貫下達了命令，雖然笨拙，卻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同時，他再次嚴令麾下的情報網絡，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弄清青溪城內的虛實，特彆是那“天雷”的秘密。
青溪城的應對：堅壁與清野
林默涵並沒有被鷹嘴澗的成功衝昏頭腦。他深知，這種奇襲手段可一不可再，童貫吃了這次虧，必然會加強戒備。真正的考驗，還是那座正在不斷彙聚力量、如同龐大戰爭機器的童貫大營。
“童貫下一步，要麼是瘋狂報複，強攻青溪；要麼是分兵控製周邊，徹底斷絕我們的外援和物資。”林默涵在核心會議上分析道，“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在他的主導下，青溪城開始了新一輪的緊張備戰。
蘇羽將工作重心轉回了城防。鷹嘴澗的成功證明了他思路的正確性，他變得更加自信，甚至提出了一些更大膽的設想。“老…老大，我…我覺得，可以在城外埋…埋設更多的‘踏火雷’，構…構建一道雷區！再…再把‘雷吼’改進，射…射程更遠，放…放在箭樓上！”
林默涵批準了他的計劃，但強調必須以安全和隱蔽為第一要務。於是，在夜色掩護下，義軍士兵們悄悄地在青溪城外圍的交通要道、可能敵軍集結的區域，布下了大量偽裝巧妙的“踏火雷”和“絆發雷”。青溪城仿佛一隻蜷縮起來的刺蝟，將致命的尖刺隱藏在了皮毛之下。
柳青妍則全力投入了新兵的強化訓練和城防體係的完善。她根據之前守城的經驗，優化了兵力配置，建立了更高效的傳令和支援係統。她甚至親自示範，教導士兵如何利用城內的街巷和建築物進行逐屋抵抗，將城市戰的理念提前了近千年。她的認真和付出，贏得了全軍上下發自內心的尊敬，“紅顏將軍”的稱號不脛而走。
顧曉婷的“清風”和“明月”則進入了最活躍的時期。“清風”對內，加大了肅清力度，利用之前騷亂順藤摸瓜，又挖出了幾個隱藏頗深的細作，毫不留情地予以清除，確保了後方的相對純淨。“明月”對外，像無數隻敏銳的觸角，全力搜集著童貫大營的一切動向——兵力調動、糧草儲備、將領情緒、乃至童貫本人的健康狀況。一條條情報被加密後，源源不斷地送回青溪。
顧小蘭也沒閒著。她意識到大規模守城戰一旦爆發，傷員數量將遠超從前。她擴大了救護所的規模，培訓了更多的救護人員，並且帶著美樂，幾乎跑遍了全城，搜集一切可用的草藥，同時嘗試用有限的材料提煉純度更高的酒精用於消毒。她還向林默涵提議，建立一套簡單的傷員分類和後送體係，以確保有限的醫療資源能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
睦州大營的反撲：試探與鐵蹄
童貫的報複來得很快，也很猛烈。
首先是一波接一波的細作滲透。他們偽裝成流民、商販、甚至逃難的士子，試圖混入青溪。手段也更加刁鑽，有的在身上藏匿密信，有的試圖收買守城士卒，還有的甚至學習青溪的口音和習俗，企圖長期潛伏。然而，在顧曉婷織就的嚴密大網和蘇羽布設的物理陷阱城門口設置了檢查鐵器、火石的簡易裝置）下，大部分細作都折戟沉沙，隻有極少數僥幸潛入，也很快被“清風”盯上，處於嚴密監控之下。
緊接著，童貫派出了數支精銳的騎兵小隊，開始掃蕩青溪城周邊的村莊和據點。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搶掠糧食，屠殺敢於依附“方臘妖軍”的百姓，製造白色恐怖，以此動搖青溪城的根基，同時試探青溪城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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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回，青溪城內群情激憤，紛紛要求出城救援。
“不能去！”林默涵力排眾議，聲音沉痛卻無比堅定，“這是童貫的誘敵之計！他巴不得我們出城野戰，然後用優勢兵力將我們殲滅在城外！那些村莊……我們必須暫時放棄！”
這個決定無比艱難，也引來了不少非議。就連柳青妍，看著地圖上那些被官軍鐵蹄蹂躪的村莊標記，眼圈都紅了，但她明白林默涵的判斷是正確的。
顧曉婷則提出了另一個思路：“不能力敵，可以騷擾。派小股精銳，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夜間襲擾官軍營地，不求殺敵，隻求讓他們不得安寧，延緩他們的掃蕩速度。”
林默涵采納了這個建議。於是，幾支由“山鬼”小隊成員帶領的精乾小組，如同幽靈般出沒在官軍掃蕩部隊的周圍。他們用毒箭射殺哨兵，用火箭焚燒臨時營帳，用真假難辨的鼓噪和鑼聲製造恐慌。這些騷擾雖然無法阻止官軍的暴行，卻極大地增加了他們的心理壓力和行動成本。
暗流的碰撞
戰爭的陰影，不僅籠罩在戰場之上，也滲透到了人心的每個角落。
陳知謹在夜校宣講時，遇到了更尖銳的質疑。“聖公口口聲聲為了百姓，為何坐視官軍屠戮鄉民而不敢救？”一個失去了親人的年輕人激動地喊道。
陳知謹沉默片刻，沒有用大道理反駁，隻是沉重地說：“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今日之退，是為了明日能更有力地進。聖公之心，在於保住青溪這最後的希望之火。若火種熄滅，則萬劫不複。”他的話語，帶著一種深刻的無奈和清醒的痛苦，反而比任何激昂的辯解更能安撫那些躁動而悲傷的心靈。
而在林默涵的臨時居所外，顧小蘭偷偷將一根省下來的棒棒糖塞給了一個因為家鄉被毀而哭泣的小女孩。看著女孩破涕為笑，她自己也笑了，隻是笑容裡帶著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沉重。她抬頭看向城樓方向，那裡，林默涵和顧曉婷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姐夫和姐姐……他們扛著最重的東西呢。”她低聲對懷裡的美樂說。
美樂“喵”了一聲，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似乎在表示讚同。
顧曉婷將從“明月”那裡獲得的最新情報遞給林默涵：“童貫已經不耐煩了。他繞道運送的糧草損失不小，軍心越發不穩。根據內線消息，他很可能在近期，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決定性的進攻。目標，直指青溪東門，那裡城牆破損最嚴重，而且地勢相對開闊，利於他展開兵力。”
林默涵接過情報，仔細看著，眼神銳利如刀。
“終於要來了嗎？”他輕聲自語，將情報緩緩放在桌上，“那就讓他來吧。看看是他童貫的鐵蹄硬，還是我青溪的城牆，以及……城牆後麵的人心硬！”
他走到窗邊，望著城外遠處那隱約可見的、連綿不絕的官軍營寨燈火，知道決定青溪城命運的時刻，即將到來。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卻同樣殘酷的意誌較量，而真正的風暴，已然在咫尺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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