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似乎還在青溪城上空回蕩，但官軍退兵的鳴金聲卻真實地宣告了又一輪地獄之戰的結束。當幸存的守軍確認官軍真的如同退潮般遠去，而非佯退時，一種近乎虛脫的麻木感席卷了所有人。
東門缺口處，那最後的爆炸幾乎將那段城牆徹底撕開，形成了一個更加巨大、觸目驚心的豁口。焦黑的土地混合著血肉和碎骨，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糊味。臨時壘起的壁壘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一個邊緣參差不齊的深坑。蘇羽癱坐在離爆炸點不遠處的瓦礫堆上，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耳朵裡嗡嗡作響，幾乎聽不到周圍的歡呼。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那毀滅性的場景讓他這個創造者都感到一陣心悸。
林默涵在士兵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爆炸的衝擊波讓他臟腑翻騰，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他推開攙扶，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到豁口邊緣，望著城外官軍倉皇退卻揚起的煙塵，眼神複雜。勝利了，又一次。但代價是何等慘烈。他環顧四周，還能站著的守軍寥寥無幾，人人帶傷，眼神裡混雜著狂喜、疲憊和深深的創傷。
“打掃戰場……救治傷員……”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無法辨認。
這一次，甚至沒有多少歡呼的力氣了。幸存者們默默地行動起來，開始在屍山血海中翻找還有氣息的同伴，動作機械而麻木。
顧曉婷從城樓另一側快步走來，她的左臂被流矢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隻是用布條草草捆紮，鮮血仍在不斷滲出。她先確認了林默涵並無大礙，隨即目光銳利地掃過戰場，尤其是在那些呂師囊部下聚集的區域多停留了幾秒。她注意到，那些外來者在戰鬥中的勇悍甚至瘋狂，與此刻他們眼中閃爍的、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形成了對比。
“童貫退得很乾脆，”顧曉婷壓低聲音對林默涵說，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不像是簡單的受挫，更像是……不得不退。”
林默涵微微頷首，他也感覺到了。童貫最後的退卻，帶著一種戰略性的倉促，而並非單純的戰術失利。“杭州的消息，恐怕已經到他手裡了。”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但林默涵心頭卻沒有絲毫輕鬆。擊退強敵固然可喜，但青溪城也已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廢墟上的重整
接下來的兩天，青溪城在一種極度疲憊的狀態下緩慢地恢複著生機。
傷亡統計的最終結果令人窒息。守城軍民傷亡超過四成，基層軍官損失慘重，許多作戰單位已經名存實亡。物資方麵更是捉襟見肘，箭矢耗儘，滾木擂石需要重新搜集，最致命的是糧食和藥品的短缺開始顯現。
顧小蘭的救護所人滿為患，傷員的哀嚎日夜不息。她幾乎不眠不休，帶著同樣疲憊不堪的救護隊員們處理著仿佛永無止境的傷口。美樂也變得焦躁不安，似乎被這濃重的痛苦氣息所感染。藥材的短缺讓她不得不更多地依賴有限的現代知識和本地草藥，效果大打折扣，看著傷員因感染和痛苦而死去，她的心像被針紮一樣疼。
蘇羽強打精神，帶著所剩無幾的工匠和民夫，開始修複那巨大的豁口。沒有足夠的材料，他們隻能因陋就簡，用廢墟裡的殘磚斷瓦和泥土勉強填充，進度緩慢。更重要的是，火藥的原料徹底告罄，沒有硝石和硫磺，他那些威力巨大的“玩具”都成了擺設。這種失去最大倚仗的感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慮。
柳青妍忙於重整幾乎打殘的軍隊，重新編製隊伍，提拔表現英勇的士兵充任低級軍官。她自身的疲憊也到了極限，好幾次在巡視時差點暈倒，卻依舊強撐著。她深知，軍隊是青溪城現在唯一的支柱，絕不能散。
陳知謹則致力於安撫民心，分發著越來越少的存糧，處理著各種因戰爭而產生的糾紛和悲劇。流言依舊在暗中傳播，隻是內容從必敗的絕望，悄悄轉向了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擔憂，以及……對聖公團隊那“神力”的某種敬畏與恐懼交織的複雜情緒。
潛流的湧動
表麵的平靜下，暗流愈發洶湧。
最大的變數，來自於呂師囊的部下。這些外來者在守城戰中確實發揮了重要作用，傷亡也同樣慘重。但勝利之後，一種微妙的情緒在他們中間滋生。
這一日，幾個呂部的頭目聯袂求見林默涵。為首的名叫杜恭，是呂師囊的妻弟，作戰勇猛，但也以桀驁不馴著稱。
“聖公！”杜恭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如今童貫已退，青溪之圍暫解。我等離家日久，麾下弟兄們思鄉心切，不知聖公對今後，有何打算？”
這話問得看似客氣，實則是在試探林默涵的底細和未來的方略，甚至隱含著一絲“論功行賞”的意味。
林默涵尚未開口，一旁的顧曉婷便冷冷地道：“杜頭領此言差矣。童貫雖退，並未遠遁，杭州局勢未明，此刻談何今後打算？當務之急，是鞏固城防，休整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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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恭眉頭微皺，顯然對顧曉婷一個女子插話有些不悅，但礙於其身份和往日威勢，沒有直接反駁，隻是看向林默涵。
林默涵神色平靜，緩緩道：“杜頭領和諸位兄弟的功勞，林某銘記於心。青溪乃我等根基，眼下百廢待興，還需諸位鼎力相助。至於今後……”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杜恭等人，“待局勢明朗，我與呂將軍，自當共商大計。”
這番話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對方的功勞，強調了眼前的困難，又將未來的決策推到了與呂師囊“共商”的層麵，暫時穩住了對方。
杜恭等人似乎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但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告退。
他們離開後，顧曉婷立刻對林默涵道：“這些人，恐怕留不住了。他們想要的是地盤和自主權，不會甘心一直屈居我們之下。尤其是現在，我們實力大損……”
林默涵揉了揉眉心，疲憊地說：“我知道。但現在不能撕破臉。童貫還在虎視眈眈，城內需要穩定。穩住他們，給我們爭取恢複的時間。”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當天夜裡，顧曉婷的“清風”組織就截獲了一條密報：杜恭派出的心腹，試圖繞過青溪的哨卡，秘密前往呂師囊可能活動的永康方向！其目的，不言而喻。
與此同時，蘇羽也氣急敗壞地跑來報告：他存放在秘密工坊的、僅存的幾件“雷吼”原型機和部分圖紙，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雖然沒丟東西，但這跡象表明，有人對他們的核心機密產生了濃厚的、不軌的興趣。
內憂外患，如同陰雲，再次籠罩在剛剛經曆血火洗禮的青溪城上空。
林默涵站在修複了一小部分的城牆上，望著遠方。童貫的威脅暫時解除，但來自內部的裂痕，卻在勝利之後悄然擴大。他知道，接下來的鬥爭，或許將不再是明刀明槍的拚殺，而是更加凶險的權謀與人心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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