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大考古文博學院的階梯教室裡,彌漫著一種午後特有的慵懶和沉悶。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布滿灰塵的光柱中投下斑駁的光影,照在學生們或認真、或走神、或強撐睡意的臉上。
吳邪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近後門的角落位置。這是原主的習慣,或者說,是他在長期被孤立和排斥下形成的自我保護——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講台上,頭發花白、戴著金絲邊眼鏡的老教授正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西周時期的喪葬製度。幻燈片上展示著一些出土器物的照片和墓葬結構的複原圖。
對於教室裡的大多數學生來說,這隻是又一節需要背誦知識點以應付考試的專業課。
但對於吳邪而言,幻燈片上的那些青銅器銘文、棺槨結構、殉葬坑的布局……每一幀都仿佛帶著地下深處的陰冷泥土氣息,勾連著一段段血與火、生死一線的記憶。
他微微蹙著眉,目光落在幻燈片上,卻又仿佛穿透了那些圖像,看到了更深處的東西。
那些被教科書簡化、理論化的知識,於他,是刻在骨子裡的生存經驗和無法磨滅的傷痕。
“……由此可見,西周中期,‘不封不樹’的葬俗開始發生轉變,出現了明顯的地麵標識,但相較於後期,仍顯隱秘……”教授推了推眼鏡,話鋒一轉,點開了下一張幻燈片。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異常複雜的墓葬結構平麵草圖,線條淩亂,標注模糊,似乎是一個未被完全發掘或者資料殘缺的墓葬。
“同學們,我們來看這個案例。這是前些年發現的一座疑似西周中晚期的高等級貴族墓,發掘工作因故中止,目前留下的資料有限。”教授用激光筆的紅點在圖上遊走,“大家看,這是目前探明的主墓室,規製很高,但陪葬品卻相對簡單,甚至有些……配不上墓主的身份。而且,在墓室周圍,發現了多處疑似迷惑性的假墓道和陪葬坑。”
教授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明顯開始眼神迷茫的學生們,提出了一個問題:“基於我們剛才講的內容,以及這張有限的草圖,有哪位同學可以大膽推測一下,這座墓真正核心的墓室,或者說,真正有價值的隨葬品,最可能隱藏在哪個區域?理由是什麼?”
教室內陷入了一片沉默。
學生們麵麵相覷,有的低頭猛翻筆記,有的盯著草圖一臉苦惱,有的乾脆放棄,開始神遊天外。這種結合了有限信息進行綜合推理的題目,顯然超出了大部分照本宣科學生的能力範圍。
就連坐在前排中間位置的吳悠,也微微蹙起了秀氣的眉頭,似乎在努力思考。他身邊的王胖子更是抓耳撓腮,小聲嘟囔:“我靠,這題超綱了吧?花兒爺,你有思路沒?”
解雨臣看著屏幕,清冷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沉吟片刻,微微搖頭:“信息太少,可能性太多,難以判斷。”他習慣於掌控和計算,對於這種缺乏足夠數據支撐的推測,持保留態度。
而坐在他們斜後方,一直如同入定般的張起靈,依舊微垂著眼瞼,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教授等了幾分鐘,看著台下的一片靜默,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正準備自己揭曉答案,結束這尷尬的冷場。
就在這時,一個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思考時的喃喃自語,從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飄了出來。
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教室裡,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清晰可聞。
“……虛塚疑棺,聲東擊西。真正的殺招……不在明堂,而在暗室。看殉葬溝的走向,深淺有異,下方三丈,必有玄機……”
吳邪單手支著下巴,目光仍停留在草圖上,完全是基於無數次生死邊緣積累的經驗和直覺,下意識地做出了判斷。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說出了聲。
然而,這話一出,整個教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聽到這句話的學生,先是愣住,隨即臉上露出了荒謬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他在說什麼?”
“虛塚?疑棺?什麼東西?”
“殉葬溝下麵?開玩笑吧?那圖上看殉葬溝很淺啊……”
“吳邪?他怎麼會知道?”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聚焦到了角落裡的吳邪身上。
這一次,目光中的情緒不再是單純的厭惡,更多的是驚疑、不解,甚至是一絲看瘋子般的怪異。
講台上的老教授也明顯愣住了。他扶了扶眼鏡,銳利的目光穿過鏡片,直直地射向吳邪。
他沒有立刻斥責,而是帶著審視和極大的好奇,開口問道:“最後一排那位同學,你剛才說什麼?能大聲一點,再重複一遍嗎?還有,解釋一下你的依據。”
吳邪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被拉回現實,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他抬眼,對上教授探究的目光,以及全班同學形形色色的視線,心中微微一歎。麻煩,果然是無處不在。
他並不想出頭,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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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站起身,身形在角落的陰影裡顯得有些單薄,但背脊挺得筆直。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靜地迎向教授。
“教授,”他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推測,這座墓使用了‘虛塚’和‘疑棺’的手法。表麵上的主墓室和陪葬品隻是幌子,用來迷惑盜墓者。真正的核心墓室,隱藏在殉葬溝的下方,大約三丈深處。”
他頓了頓,無視台下越來越響的議論聲,繼續用平穩的語調解釋:“依據是,草圖顯示殉葬溝的深度標注雖然模糊,但其走向與周邊土層的示意線存在細微的不協調。按照西周中後期某些隱秘貴族的葬製習慣,他們會利用殉葬溝作為掩護,在其下方開鑿真正的墓室。因為殉葬溝本身煞氣重,能一定程度上乾擾探勘,而且……溝底的土層結構,往往更適合進行深層掩埋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