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吳德瑞覺得哪裡不對，在前十來天裡，他不止一次地幫譚笑七收拾過床鋪，大個子知道小個子就算是夢遊參加鐵人三項賽，就是那種十公裡遊泳，50公裡自行車再加上一個全馬，也不能把床單搞的這麼皺巴巴的，大個子撓撓頭，不懂。
譚笑七告訴過他，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彆費勁了，一休哥說，休息，休息一會兒。
醒來後譚笑七哼著歌晃晃悠悠地走向水房時，大個子聽見小個子在唱一段走了調的民謠，“哎嘿嗨，日頭出來，照西山哪啊，背起那柴草回家莊，來吧喲。”
這是電影【烽火少年】的抗日少年打柴要回家的歌謠。譚笑七有時也哼曲子，大個子上次聽到的是意大利電影【父子情深】的主題曲，當初吳德瑞看這部電影時，哭得不能自已。
小個子呼嚕呼嚕刷牙，吳德瑞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他扔下包子，一個箭步跳到院子裡，扯著嗓子喊“譚笑七，你摩托車丟了！”
譚笑七嘴裡的漱口水加上牙膏沫直接都給咽進肚子裡去了，他依稀彷佛想起前半夜酒桌上，孫農說過“七哥，我拿吳尊風的皇冠換你的川崎了啊，彆舍不得，你以後彆騎摩托了，太危險。”
“沒有沒有”，譚笑七一邊拿著毛巾擦嘴，趕緊跑出來，“椰汁廠科長那個倒黴弟弟想換著開幾天。”
“換的什麼，摩托還是汽車？”吳德瑞有點不開心，他這麼早過來就是想玩川崎的，打算帶譚笑七去文昌東郊椰林吹吹海風。
“皇冠吧，你等著，我找找鑰匙啊。”
吳德瑞一頭霧水，皇冠有摩托？
譚笑七咬著一個包子，拿著車鑰匙拉著吳德瑞走出巷子口，蹭光瓦亮的日本車就停在烤乳豬店對麵路邊，吳德瑞皺著眉頭從譚笑七手裡搶過鑰匙，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當過汽車兵的大個子，對於汽車型號比看熱鬨的小個子內行得多，這是一輛外觀方正穩重的第八代皇冠s130係列，頂配的royasaoon版，搭配3.0六缸發動機，匹配四速自動變速器，有磁帶播放器。
如果是正規渠道所購，價格至少要80萬，要是從儋縣買也得40萬。至少能換10個川崎。
“這車咋樣？”譚笑七問，他屬於那種對車感興趣，但對型號配置什麼的，一問三不知，很多這樣的人，就是那種我不知道怎麼包餃子我隻會吃的那種人。小個子五歲前每逢譚家包餃子時，他都會幫倒忙，不是把放著乾麵粉的小碗打翻了，就是故意把一點肉餡混進譚媽的素餡裡。
很久以後，譚笑七有了孩子，他對爸媽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對自己的冷落依然無法釋懷，他覺得孩子天生就是淘氣，做爹媽的沒道理一點也不包容。
譚笑七發現自己常常無端地回憶起過去，回憶起父母的偏心。
吳德瑞一揮手，告訴小個子回去鎖門，他們去吹海風。小個子跑回去拿水杯和水瓶，以及那四個大包子。大個子欣喜地發現科長弟弟是個講究人，油箱滿滿的，都快頂到嗓子眼了。
那時的文昌，怎麼也不會想到二十年後，建立了航天城，無數國人在這裡目睹火箭升空，然後帶著激動的心情去吃海鮮。
文昌的招牌就是東郊椰林，一片很大的海灘，沙質細膩，岸邊片片椰林，稀疏的林蔭下是一幢幢的木質小彆墅，海灘另一邊是一望無際的漁排，在網箱裡遊動著多達上百種的海鮮，海魚，螃蟹，蝦，海腸，貝類等等，至於為什麼要把海腸單列出來？因為譚笑七最喜歡韭菜炒海腸。
從海市到文昌隻有一條國道，地圖距離八十公裡，但是兜兜轉轉的得差不多一百公裡，路況不算好，以大個子汽車兵的水平，一個半小時。
海南四大名吃，文昌雞，加積鴨，和樂蟹，東山羊。
文昌雞位列四大名菜之首，文昌雞就是白切雞，將整雞小火煮至九成熟，撈出來放進冰水裡，來個冰火兩重天，切塊裝盤，蘸料裡有一味海南青桔汁非常重要，混以香油醬油薑泥蒜末，端的好吃。
在海南有著無雞不成席之說，東郊椰林文昌雞是用椰子水煮。福建人吳德瑞很饞文昌雞，快到時，譚笑七聽到吳德瑞的肚子叫得咕咕咕的。
二
楊一寧提前一刻鐘到崗，清掃地上和桌上的灰塵，忙得不亦樂乎，楊一寧早晨起來不餓，沒進楊家廚房直接來上班了。
來上班的警員們紛紛和楊隊打招呼，幾個男警員換了衣服去練功房打拳，楊隊泡杯花茶，最後看一遍孫工的案卷。
在北京的那天，她重遊冰窖原址。她得花10塊錢買一張北京遊樂園的門票進去。從北門進去，路過一堆堆孩子們圍著的遊樂設施，來到海盜船所在。
按照案卷裡的指示，這裡就是冰窖以前的所在，從這個點朝西眺望，恰好一列火車轟隆隆地從大觀覽車下邊駛過，再往西就是譚家以前住過的四塊玉了。
體育基地和四塊玉處於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形態。幾十年來，從這個基地裡走出了無數新中國的體育冠軍，乒乓球，跳水，羽毛球，舉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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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船在下邊看起來一點都不嚇人，可是坐上去的楊一寧發現，這破船還沒轉上兩圈，她就不行了，煩悶要吐，跟那些一起上了賊船的人大喊，吼叫，哀求。
走出遊樂園，沿著向左安門的馬路向著東南方向走去，經過六十年代起就存在的左安門藥店，來到左安門橋，橋下是緩緩流動的護城河，過去就是那時尚未形成規模的方莊。
一無所獲。
馬維民上午沒來，楊隊猜是去市局找季局去了，昨天聽了自己說起那育，馬維民堅定了嚴懲馮飆的想法。
楊一寧看看時間才9點40，就給華僑新村撥電話，她想請小個子去獅子樓吃午飯，她覺得自己要主動點，畢竟譚笑七比自己小兩歲。
沒人接，楊隊打電話回家，小澄邁告訴她，德瑞哥在她離家後也匆匆忙忙出去了，還告訴廚房中午不用煮譚笑七的菜。如今的楊家，每天給吳德瑞帶外賣已經是一件大事。
楊一寧推理，師哥喜歡譚笑七的川崎，今天沒帶飯，那就是出去野了！能去哪裡，一個火山口，一個東郊椰林。
火山口距離市區不到20公裡，在海市石山鎮馬鞍嶺，是休眠萬年的死火山，有海南島四大名吃之一，東山羊。
譚笑七這輩子唯一見過的能上樹的羊就是黑色的東山羊，一種小胡子翹翹，很拉風的品種，目光裡帶著蔑視和倔強。吳尊風生長的萬寧是東山羊的老家，和火山口東山羊有那麼一點點差彆，在譚笑七這種吃貨看來，吃進肚子時，差彆就不存在了。
石山鎮一些飯館都是當著客人的麵屠殺黑羊，再斬成一塊一塊比麻將牌大一倍的肉塊，和譚笑七巷子口的烤乳豬店一樣藐視弱小的生命，譚笑七覺得，你殺豬殺羊都可以，但是彆當成一種樂趣。火山口的壅羊吃的主要是火山岩縫中的百草，什麼蒲公英啦馬齒菜啦，喝的是山泉水，和那些喝啤酒吃精飼料的豬一樣，肉質細嫩。
楊一寧覺得，既然小個子的傷未愈，師哥騎摩托，應該去較近的火山口。
但是，她聽師哥說過幾回來海市這麼久了，三亞去過三次，更近的文昌卻沒機會一見，那語氣帶了遺憾。
身為警察的楊隊決定搞一回迷信，她做了兩個鬮，擅長畫畫的楊一寧分彆畫了天真的喜羊羊和張牙舞爪的大螃蟹。
“丁丁開，丁丁開，妖魔鬼怪快離開”，楊一寧忘了這是從那部電影裡看到的，她心裡默念偈語，用筆筒使勁搖，終於跳出來一個。
螃蟹。
一分鐘後，楊一寧向著文昌駛去。她讓警員告訴馬隊，下午三點前肯定回來。
三
午夜，孫農從川崎250上費力地下來，心裡奇怪為啥個子比她還矮的七哥會買這麼大的車，就孫農對七哥的了解，他從來都是實用主義者，不會為了麵子去做什麼。
彆說這輛川崎的性能是真的好，動力反應強，刹車很靈。
孫農很開心搞亂七哥的床單，以前都是七哥拿她開心，現在她有機會報複了。
上次那夜後，孫農腹中有了感覺。所以今夜她就是想依偎在七哥懷裡，最後一次感受屬於她的溫暖。
母親去世和以後調查真相的過程中，孫農覺得自己不會再有正常女性的戀愛結婚的心理，即使是七哥，她也沒信心兩個人能永遠的在一起。所以她不需要正常的家庭生活。她覺得徐念東把她引上這條路，對她最大的影響就是，她喜歡動蕩，不喜歡安定。
孫農對著海麵閃了三下手電，馬達聲由遠而近，二公子駕船過來，他一邊往船上搬川崎一邊嘀咕，現在誰還搞肉包鐵這麼危險的事情。
對於孫農給譚笑七要一輛車，吳尊風非常高興，他恨不得把三輛都給她，前一陣吳老板從洋浦一下子買了三輛同型同款皇冠。
吳尊風喜歡花錢，最早的美劇是“成長的煩惱”，吳尊風也有煩惱，和大多數人不同，吳老板覺得能花錢的地方不多，而花大錢的感覺很爽。吳尊風暗暗幻想，譚笑七第一天開車就撞樹，第二天又撞樹，撞樹比較安全，千萬不能撞電線杆子，那樣小壇子會嗝屁。
孫農上船後才發現這是一條遊艇，銘牌是cigarette,真皮座椅，鍍鉻桃木儀表盤，小廚房裡有冰箱和不鏽鋼水槽，很豪華。
“你爸什麼時候買的？”孫農非常不爽地問二公子，這個吳尊風，送她去湛江居然不用這船。
二公子畢恭畢敬地回答，“我爸下午剛給您買的，從遊艇俱樂部主席手裡。”
孫農不說話了。
下午卸下道林紙後，二公子拿著2040萬的支票，用船上的通訊係統和吳尊風聊了20分鐘。他才知道孫農僅用不到200萬，在不到四天裡拿下了這張支票。
吳尊風不加掩飾地如實告訴二公子，就是為了防止這個憨貨對孫農還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那樣會得罪孫農。
吳尊風並不反對兒子花紅柳綠，誰不希望有後，但是他不能肖想孫農。那是個奇女子，不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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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尊風讓兒子立刻去遊艇俱樂部找錢主席取那條他硬買下來的彆人訂的遊艇，他覺得遊艇或許能博那丫頭一笑吧！
說起來，遊艇應該算孫農自己買的，用她幫吳尊風賺的九百萬，這個價錢是遊艇俱樂部主席無法抗拒的。這個遊艇可以掛在一號船後邊去大溪地。
“謝謝謝謝。”孫農確實很開心，吳尊風懂借花獻佛。
二公子確實對孫農有覬覦之心，他覺得時間長了，未必沒機會一親芳澤，老爹的警告讓他出了一身冷汗。吳家現在就是在逆水行舟，想吃掉吳家的勢力很多。所以一心乾大事的二公子，豈能耽於兒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