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楊一寧隻比譚笑七晚一天回到海市,楊爸楊媽留在北京幫著蔣小明改名字再辦護照,然後申請去瑞士簽證,湯毛毛和瑞士老婆孩子一家住在離蘇黎世不遠的小城盧塞恩,楊爸覺得把自己這個非正式外孫送出去,接受遲到的教育,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孩子了。
幾乎每年到了蔣小明的生日,楊書逸都會悄悄暗度陳倉,去虢鎮給帶孩子的蔣依依的母親送去五千塊錢當作孩子的生活費,在寶雞那個地方,八十年代時一年五千塊錢生活費很令人咋舌了。如果不是蔣依依被判刑時她親生母親從陝西趕來自願帶蔣小明,楊書逸還真不知道拿這個小男孩怎麼辦。
誰也想不到湯家第一個見識外麵的世界的人是湯毛毛,本來以為他標槍投的有多好,才讓他來的北京,想不到他那點所謂的體育特長在崇文區體校被貽笑大方,後來這小子居然在音樂方麵大放異彩,因為在北京西單的巧遇,娶了瑞士媳婦,儘管對方比湯毛毛歲數大八歲,還是二婚帶一男娃,但是架不住兩人的雙向奔赴,婚後一年,湯毛毛就拿了身份,成為正宗瑞士公民。
湯毛毛在瑞士盧塞恩安定後,一封封的信如雪片般飛到北京和邊疆,邀請家裡人去那邊玩。當湯容容去信問能不能把蔣小明安排過去時,湯毛毛一口答應,他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很寂寞,哪怕是妹妹的非婚兒子他也樂意照看,他太希望天天都能都有一個講漢語的人跟他交談,哪怕是和他吵架也行。
楊書逸覺得,讓楊一寧看一眼孩子,然後再把孩子送出去,是一個負責任的方法。雖說這十年來,蔣依依的母親脾氣雖然暴躁,但並沒有虐待過這個孩子,隻不過孩子的身體先天底子弱,吸收不好,十歲的孩子六歲的身量,把湯容容心疼的不行。
很多東西都在於個人的性格,就是說性格決定命運。如果蔣小明是個身體很好,囂張跋扈的孩子,對湯容容口出不遜,一頓飯能吃下兩隻燒雞,那樣彆說盧塞恩了,湯容容很可能看著楊書逸送孩子去邊疆和張建國團聚而不阻攔但是後瘦小乖巧的蔣小明甚至得到楊書逸循序漸進的疼愛。
楊書逸接回外孫的第二天上午,從機場賓館見了譚笑七回來崇文門飯店後,就轟楊一寧回海市。
楊一寧坐在房間角落裡,默默看著母親湯容容陪伴下的蔣小明,早晨楊爸告訴她準備給孩子改名為“楊錦廷”,不是問她是否同意,就是通知她一下,這些年來很多決定都是楊爸替楊一寧做主的。
說起來張建國和蔣依依對於楊一寧來說,就是一個已經毫不相乾的回憶,曾經在楊一寧的生活裡,蔣依依的地位甚至超過了湯容容。
很多年後楊一寧覺得,除了自己和父母,其他人都是過客,她和很多毒雞湯裡講的不一樣,什麼女人會永遠記得她的第一個男人,身為女子,她覺得女人會後悔和某些男人有過親密關係。雖然楊爸開導她半夜,她還是覺得,都是自己命不好,遇到的兩個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她現在一身清白,一定會和譚笑七修成正果。
越是想到要失去那個小個子男人,楊一寧就會心痛,後悔,以及憎恨過往,她就會把譚笑七身上的優點無限放大,像吳德瑞那樣從來不誇彆人的大木頭,都對小個子讚不絕口,楊一寧又想哭,跟湯容容一起哭。自從和外孫重逢後,湯容容基本上保持著一個小時抱著小明哭一場的頻率,她後悔當初就應該留下孩子,否則現在他不會這麼瘦,用趙麗蓉誇鞏漢林的話“瘦得跟個小雞子似的。”
湯容容在弟弟湯毛毛從瑞士寫來的信裡,知道瑞士那邊以肉食奶酪為主,她看著蔣小明,不對應該叫楊錦廷了,覺得這種飲食習慣也挺好的,這小娃子得吃肉,多吃肉,至於學習什麼的,已經耽誤了,就不指望他能拿什麼諾貝爾獎,隻要能健康活著,個子再長高點就挺好。
蔣小明,不對楊錦廷,知道麵前的這個人才是自己親姥姥,更遠一點的那個女的是親媽,但是親媽明顯的對自己很疏遠,姥姥卻很和善,自從在車站相逢後,隻要他醒著,姥姥就不由自主的往自己嘴裡塞東西吃,剛才帶他去樓下一個挺花哨的洋溢著香甜氣息的店裡拎回一大袋子麵包,他在虢鎮從來沒見過更沒吃,那個夾奶油的太好吃了。
出於十年來的習慣,湯容容不敢對楊一寧說些什麼,生怕一多嘴就惹來什麼禍端,她知道楊一寧的今天,她要擔負很大責任,要不是她堅持讓蔣依依住在東廂房裡,就算結婚了也給她保留,她就不會上那個女人的當,如果那個寒假她能聽楊書逸的話帶女兒回邊疆省親而不是受蔣依依蠱惑讓楊一寧去蔣依依在槐柏樹的家過年三十,這個叫蔣小明的孩子就不存在,那樣她如花似玉的女兒應該在二十三四的年紀象正常女子那樣出嫁,結婚,生一個正經的娃。
於是,湯容容又眼淚漣漣,楊一寧正想說點什麼,楊爸推門進來,遞給楊一寧一張下午飛回海市的機票,楊書逸覺得事不宜遲,楊一寧還是儘快和譚笑七講和為好。反正楊錦廷的事,她幫不上任何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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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相隔幾天,譚笑七又開著皇冠回到華僑新村。因為海市的地理關係,每次回來他都會聞到屋子裡潮濕的味道,怎麼形容呢,就是帶點黴味,有點土腥味,細聞下去就是腐敗味道了。
儘管譚笑七知道,每次多於三天的外出前,都一定要把穿過用過的床單,枕套和衣服清洗過晾起來才對,但是身為一個男人,他總是會忘卻。這次也不例外,他就覺得要是吳德瑞沒搬走就好了。
譚笑七把旅行包裡的東西往外掏的時候,才又看見孫農給他的那一包錢,昨天夜裡打麻將的時候都忘記了這件事。長這麼大,這是頭一次有人給他錢,自從初中拿到崇文區中學生運動會的百米冠軍,學校退回學費作為獎勵後,譚笑七就沒再向家裡要過錢了。孫農給他的這七萬,譚笑七不準備用掉,他琢磨得放在那個安全的地方當作紀念。
在回海市的飛機上,譚笑七給自己做了下一步的計劃,他準備找人裝修他去年買下的那套四室兩廳,以後就再不用租房子住了。那個時候做裝修,沒有現在那樣整包的,一般都是采取分段法,分開找人做地麵,窗戶,牆壁等等,自己去跑材料,譚笑七肯把皇冠開回來,為的就是這,要不他覺得沒事開個新皇冠太招搖了。
過了一天,在北京站看到楊家人團圓的場麵仿佛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那種傷害感早已過去。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今天很受傷,明天減少三分之一,大後天就會感覺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了。譚笑七不明白那些要死要活的感情經曆,他覺得那個是矯情,也是心智不夠健康。
把應該洗的衣服床單一股腦塞進吳德瑞買的白菊洗衣機裡,這個機器不錯,就是噪音很大,吵得房東老太太走下樓,遞給譚笑七一盤蘿卜糕。
坐在客廳,譚笑七覺得自己應該乾點什麼,哪怕是打幾個電話,可是剛和吳尊風分開,跟他哥吳來風也沒啥可說的,孫農已經到了法蘭克福,楊爸說吳德瑞去了通什什讀作雜),他除了打盹,也隻有想想和楊一寧以後會怎樣了。
說實話,到現在譚笑七也不能想象,就看楊一寧那張青春洋溢的女民兵臉,居然有一個十歲的孩子。那個時候楊一寧多大?高二還是大一,怎麼就會懷孕生子的,譚笑七想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憑著楊爸的財力,怎麼會讓那個小孩子在寶雞受那麼大的罪,十歲的孩子六歲的身體。想著想著,譚笑七就睡著了。
魏汝知在海市機場門前等著楊一寧,他殷勤地接過楊一寧手上的行李,打開後排車門,等大小姐坐定後小心地合上車門,把行李放進後備箱。
車子路過南天大酒店時,楊一寧告訴司機“魏叔,去華僑新村。”
魏汝知點一下頭,回楊家和去華僑新村現在都是同一個方向,魏汝知這個人比吳德瑞的話還少,他以前在北京市局後勤處工作,楊書毅在後勤處的最後幾年,他是楊處的專職司機,後來跟隨楊書逸離開警界,一般來說魏汝知不跟隨楊書逸出差,在楊爸離開還是楊家時,他還要扮演家宅保安的角色。
從龍華路開進華僑新村,快要到烤乳豬店時,楊一寧遠遠地看到那輛皇冠,知道譚笑七回來了。魏汝知奉命把車子開過皇冠後停下,楊一寧回頭看著皇冠的車牌子,思索很久,說了句回家。
譚笑七醒來時天色已黑,洗衣機裡的衣服泡在水裡,他完成了漂洗和甩乾程序,把衣服晾在小院子裡,彆說院裡少了川崎,他還有點不習慣。
譚笑七決定出去解決晚餐,這個晚上華僑新村街上的人格外的多,隻差五分鐘,他就會和楊一寧麵對麵。
其實生活不全是兜兜轉轉,有句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事實上,邂逅也需要五十年的修為。
三
這個夜裡,楊一寧幾乎沒有睡過,以前她總是逃避和過去的自己對話,在這個夜晚楊一寧勇敢地麵對自己的過去。如果說和張建國那次要怪蔣依依和張建國的算計,這種責怪可以延伸到楊書逸和湯容容,但是第二次和王英,則完全要怪自己沒聽的楊爸的話,楊一寧並不知道小個子對王英的極度厭惡之情,否則她會考慮隱瞞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