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醒時是淩晨三點,渾身被冷汗浸透。她沒有試圖重新入睡,而是起身走進隔壁的房間。
這是一個特殊的房間,沒有任何家具,隻有四麵白牆和地板中央的一個墊子。牆上沒有任何裝飾,但仔細觀察會發現,牆麵上刻滿了微小的文字——是數百種不同語言中表示“恨”的詞彙。這是錢樂欣的冥想室,她在這裡與自己內心的黑暗對話。
她盤腿坐在墊子上,閉上眼睛,開始重複那個在她腦海中演練過無數次的場景:譚笑七的公司破產,眾叛親離,最後孤獨地死在某個無名角落。她想象每一個細節,從股價暴跌的曲線,到合作夥伴的背叛,再到媒體的圍剿。這些想象是她活下去的燃料,是她每天早晨能夠睜開眼睛的動力。
一小時後,她走出冥想室,表情恢複了平日的冷漠自製。仇恨不再是噴發的火山,而是地殼深處穩定燃燒的地核,為她的整個存在提供熱能。
次日上午十點,公司高層會議。
錢樂欣坐在長桌儘頭,聽著各部門彙報。她的公司名為“綠洲資本”,表麵上是一家專注於環保科技的投資公司,實際上每個項目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能以某種方式乾擾或破壞智恒通的業務。
“我們在智恒通計劃投標的江蘇項目附近,收購了三塊關鍵用地。”地產部負責人彙報,“當地政府已經同意將道路規劃稍作調整,這會增加智恒通運輸成本至少30。”
“智恒通正在談判收購的德國公司,我們通過離岸賬戶提供了競爭性報價,將收購價抬高了45。”投資部主管接著說,“即使他們最終成功收購,現金流也會大幅緊張。”
錢樂欣麵無表情地聽著,偶爾點一下頭。這些破壞行動本身並不能摧毀智恒通這樣的根本,但就像白蟻啃食梁柱,一點一點地削弱其結構。更重要的是,這讓她感覺自己在反擊,而不是被動承受。
公司特聘律師謹慎開口,我們的某些行為處於灰色地帶,很容易被對手追蹤!“
“那就不要被追蹤。”錢樂欣打斷他,聲音不大,但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我付你們高薪,不是為了讓你們告訴我什麼是不能做的,而是為了讓不能做的事情成為可能。”
她環視在座的所有人,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這些精英人才最初被她三倍的薪資吸引而來,現在卻被困在這個由仇恨驅動的機器中。有些人已經開始表現出不安的跡象,她注意到了,並且已經準備好了應對措施——更高的薪資,更多的期權,以及必要時,一些確保沉默的手段。
“下一個季度,”她繼續說,“我要看到智恒通德國汽車的銷售供應商至少失去30的銷售量。散會。”
員工們安靜地離開會議室,沒有人交談。錢樂欣獨自坐在長桌儘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陰惻的聲音“目標將於下月前往新加坡參加行業峰會,行程已獲取。”
錢樂欣掛掉電話後想了了很久。譚笑七,那個名字的主人,那個她隻在照片和新聞中見過的男人。她收集了他所有的公開影像,研究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試圖理解這個摧毀她生活的怪物。但在所有資料中,她從未看到他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愧疚或不安。
這反而加深了她的仇恨。如果他有絲毫悔意,也許她的恨會有所不同。但譚笑七繼續著他的生活,擴大著他的商業帝國,仿佛那些被他摧毀的人和家庭隻是棋盤上被吃掉的棋子。
錢樂欣回複,“安排一次‘偶遇。”
她需要看到他。不是透過照片和報紙,而是真實的、呼吸著的譚笑七。她需要確認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她幻想中的惡魔。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讓他看見她——不再是一年前那個無助的受害者,而是一個能夠反擊的對手。
新加坡金沙酒店的無邊泳池旁,錢樂欣戴著墨鏡,躺在休閒椅上。她穿著簡潔的白色連衣裙,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商務旅客。不遠處,譚笑七正與一群業內人士交談,他比照片上顯得更高大,笑聲洪亮而自信。
錢樂欣觀察了他二十分鐘,記錄下每一個細節:他與他人握手的方式有力但不持久),他聽人說話時的表情專注但眼神偶爾遊移),他飲用香檳的頻率每十五分鐘啜飲一小口)。這些細節將加入她對他的心理側寫中。
當譚笑七暫時獨處,走向泳池欄杆俯瞰城市景觀時,錢樂欣站了起來。她的心跳加速,但表情保持平靜。她走到他身邊,也看向下方的城市,仿佛隻是另一個欣賞風景的遊客。
“視野很棒,不是嗎?”她平靜地說,沒有看他。
譚笑七側過頭,禮貌性地微笑:“確實。第一次來新加坡?”
“第二次。”錢樂欣轉過頭,摘下墨鏡,直視他的眼睛,“上次來的時候,心情很不同。”
她的聲音平穩,但每一個字都經過精心計算。譚笑七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閃過一絲疑惑,然後恢複禮貌性的興趣。他沒有認出她,這在意料之中。一年前在地下室的昏暗中,他更來得時候就連防爆燈都會關閉,傳到他耳朵裡隻有嘶啞高亢的謾罵聲,現在的錢樂欣,與那個剛從美國回來的園藝學生已經判若兩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商業旅行總是匆匆忙忙,”譚笑七說,顯然把她當成了普通的商業人士,“難得有時間欣賞風景。”
“是啊,”錢樂欣重新戴上墨鏡,“有些風景,一旦錯過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微微點頭,轉身離開,步伐不疾不徐。走到電梯間時,她才允許自己深呼吸。與他對視的那一刻,她沒有感到恐懼,也沒有想象中的憤怒爆發,而是一種冰冷的確認——是的,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一個可以被摧毀的人。
離開的譚笑七心裡暗笑,這個女人一如既往的蠢,跟她死去的那個無惡不作的爹一樣蠢和瘋狂,譚笑七知道她所有的對自己和智恒通不利的所為,但是為了可愛的譚語柔,他願意忍。
回到酒店房間,錢樂欣攤開信紙,開始撰寫一封信件。收件人是幾家國際環保組織的調查記者,附件是她“精心準備”的關於智恒通在非洲采礦業務破壞生態的證據文件。這些文件半真半假,混合著真實數據和偽造信息,至少智恒通非洲金礦項目負責人叫崔鯤是真的,這足以引發至少六個月的調查和負麵報道。
發走信件後,她走到窗前,看著新加坡璀璨的夜景。這座城市光鮮亮麗,掩蓋了無數像她這樣在黑暗中運作的故事。她想起那個被送走的嬰兒,她從未試圖了解孩子的任何情況,那是她複仇的一部分,讓譚笑七麵對這個活生生的證據,每一天。
房間電話再次響起,是王助理“已確認,孩子被譚家收養,取名譚語柔。”
錢樂欣琢磨著那個名字,“語柔”。譚笑七知道孩子的母親是誰,這個命名是故意的嗎?一種嘲諷?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愧疚表達?在那個地下通道的七天裡,她就是個瘋狂的女人,跟溫柔一點都不挨邊。所以無論譚笑七的意圖是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的道路。
仇恨已經生根發芽,長成了一片她無法走出的森林。每一棵樹都由痛苦的記憶滋養,每一片葉子都寫著複仇的誓言。她被困在這片森林中,但奇怪的是,這也是她唯一感到安全的地方。
在這裡,在恨意的蔭蔽下,她不必麵對被侵犯的恥辱,不必麵對父親死亡的無力,不必麵對那個被她拒絕的嬰兒。仇恨成為了她的鎧甲,她的家園,她存在的理由。
錢樂欣躺在酒店床上,盯著天花板。明天她將飛回北京,繼續她的戰爭。這場戰爭沒有勝利的條件,因為即使譚笑七失去一切,她失去的也已經永遠無法找回。但戰爭仍在繼續,因為停下意味著要麵對戰爭試圖掩蓋的一切。
而那是她唯一無法承受的。
回到自己的房間的譚笑七抱起迎接他的孫農,女人微笑著盯著男人的眼睛,“感覺怎麼樣,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她的相貌和聲音?”
“哈哈,聲音沒忘,雖然她使用了夾子音,至於相貌,我隻記得一個大概輪廓,眉眼什麼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她靠近我時,我能感到刺骨的寒意。”
孫農說,“你能不寒嗎,任何一個女人遭到她的境遇都會極度仇恨黑暗中的哪個男人,當然七哥我不是說你做的不對,就說錢景堯對你做過的,你就是殺了錢樂欣都不為過,我隻是從她的角度說事,肚子裡懷著你的孩子,卻眼看著父親被刺殺,我當時都奇怪她怎麼不把孩子打掉或者引產,現在看來她是故意留下這個孩子,用孩子向你複仇!”
譚笑七笑,“我知道她不想多看哪個娃娃一眼,所以她還不算一個真正的複仇者,如果換了我,我會養這個孩子,從她懂事起告訴她,你的仇人是譚笑七,你長大了藥殺死他!”
孫農打了冷戰,“七哥彆這樣說自己!“
譚笑七哈哈一笑,”你不是說過我是世界上最壞的人嘛,壞人活千年,你怕什麼?“
孫農捂住七哥的嘴,“我怎麼說你都可以,彆的女人不行,尤其這個錢樂欣,她就是殺你一萬次都不會解氣!”
譚笑七唉了一聲,“要不是錢景堯的人殺了替身和虞海仙,又毀了咱們很多產業,我也不會這麼對她,說起來師父把她送回錢景堯那裡後,那老東西著實消停了一陣呢。”
說來好笑,當譚笑七的師父把錢樂欣送回給錢景堯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被譚笑七劫持了,錢老生來謹慎,但是卻過了頭,他覺得和孩子的聯係多了容易被對手發現,卻沒想到當他沉溺於對譚笑七的報複行動時,譚笑七獨辟蹊徑,其實是孫農獨辟的。當錢老在明光村見到由甄英俊陪同的釋師父帶回自家女兒時,驚得無以複加。再看到飽受摧殘的女兒,他就要馬上去找譚笑七算賬,被冷峻的甄英俊攔住,“錢景堯,我還在這裡呢,你要乾什麼,要我說譚笑七做的可沒有你過分,你殺了他兩個人,他挨了兩刀,從道理上講,你女兒很無辜,但是死去的那兩個人就不無辜嗎,還有你的那兩個被從香港送回來的殺手,丟胳膊斷腿,有意思嗎,你是乾部,事情由你而起,你把錢樂欣送醫院,好好養傷,彆的什麼事都不許做!“
當醫生告訴錢老說,您女兒要是墮胎,以後再也不可能懷上時,錢景堯長歎一聲,不再堅持,他頹然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特麼的這叫什麼事,我要成譚笑七那小賊的嶽父了。錢老下了決心,即使認頭,也要在錢樂欣生孩子後,讓譚笑七把他所有新能源的股份送給自己女兒,那167個的債就抵消了。
錢景堯覺得這樣跟誰都說得通,卻沒想到給他招致了譚笑七蓄謀已久的殺身之禍。
喜歡半邊臉請大家收藏:()半邊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