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懸著的那滴血,在即將墜落的瞬間,忽然凝住。
不是風停了,也不是時間凝固,而是整片戰場的氣機被一股無形之力強行拉扯,仿佛天地間多出了一張看不見的網,將所有流動的靈力儘數束縛。那血珠顫了顫,竟逆著重力緩緩回縮,沿著劍脊向上爬行,如同有生命般滲入銀紋深處。
路明瞳孔微縮,指節一緊。
就在這一息之間,東南方向的裂縫轟然擴張。黃沙如浪翻卷,碎石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凝滯片刻,隨即被一股黑氣裹挾著化為齏粉。裂縫深處,那尊巨物緩緩抬升——並非碑,也非棺,而是一座倒懸的祭壇,底座朝天,頂端沒入地底,表麵刻滿與骨符同源的符文,每一筆都似由鮮血澆鑄而成,隱隱泛著暗紅光澤。
祭壇四周,影影綽綽浮現出數十道人形輪廓。
他們身披殘破黑袍,衣角如焦灰般卷曲,臉上覆著青銅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瞳孔漆黑如墨,卻無眼白,宛如兩口深井。他們的步伐無聲,落地時地麵不揚塵、不震顫,仿佛並非行走於現實,而是從某種虛影中逐步凝實。
“西方教……”路明低語,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與風摩擦地麵的嘶響融為一體。
他並未動,手中長劍卻已悄然調轉角度,劍脊貼臂,劍鋒斜指地麵。這是暗令——聯軍各部立刻收束陣型,不再強壓本尊,而是將重心轉向新敵。
人族劍陣迅速收縮,七十二柄靈劍插入地表,劍柄相連,形成一道環形光幕;妖族巨狼伏地低吼,利爪劃地,布下七煞封靈陣,阻斷氣機外泄;巫族三人咬破指尖,以血為引,在本尊周圍重新勾勒出一道禁錮咒環,層層疊加,防止其趁亂脫困。
可就在咒環即將閉合的刹那,祭壇上一道身影忽然抬手。
那是一隻枯瘦的手,皮膚緊貼骨骼,青筋如藤蔓纏繞,掌心托著一物——半截斷裂的鈴鐺,鏽跡斑斑,卻在觸及空氣的瞬間發出一聲輕響。
“叮。”
不是金屬相擊,更像是靈魂被針紮了一下。
聯軍陣中,三名妖族戰士猛然抱頭,七竅滲出血絲,身形一軟,癱倒在地。他們手中的法器瞬間黯淡,七煞之氣如潮水般退去。緊接著,人族劍陣的光幕出現裂痕,一道符文自內而外崩解,發出刺耳的哀鳴。
路明眼神一凜。
他看清了那鈴鐺上的紋路——螺旋狀的鎖鏈纏繞鈴身,末端勾著一滴凝固的血珠,正是上古西方教“血誓歸返”的標記。但與典籍所載不同,這鈴鐺的紋路並非刻上去的,而是由無數細小的符文拚接而成,每一筆都在緩慢蠕動,仿佛由活物構成。
“那是‘噬魂鈴’。”一名巫族老者喘息著低聲道,“以千人魂魄為引,萬怨為火,煉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一響奪神,二響裂魄,三響……魂飛魄散。”
話音未落,那持鈴之人再度抬手。
路明幾乎同時暴喝:“閉識守神!”
可已遲了。
“叮——”
第二聲鈴響,如潮水般擴散。這一次,不隻是妖族,連人族劍修也有數人倒下,手中長劍脫手,劍身寸寸斷裂。巫族三人臉色慘白,口中咒語戛然而止,手中骨杖劇烈震顫,幾乎握持不住。
祭壇上的黑袍人開始移動。
他們不再緩行,而是如鬼魅般掠地而進,速度極快卻無影無蹤,每一步踏出,地麵便浮現出一道短暫存在的符文腳印,隨即消散。他們手中並無兵器,但掌心皆托著一件異物——或是一枚殘破的銅鏡,或是半截斷裂的骨笛,又或是一串由指骨串成的念珠。每一件都散發著陰冷氣息,與那噬魂鈴共鳴,形成一片無形的音波領域。
“他們要救本尊!”路明瞬間明白。
這些殘餘勢力並非來奪寶,也不是為複仇,而是要將本尊從九劫困神陣中帶出——甚至,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活著”的本尊。
他目光一掃,果然發現那些黑袍人在推進過程中,總會不經意地朝本尊方向投去一瞥。更詭異的是,每當他們靠近陣壁,手中法器便會微微震顫,仿佛在接收某種隱晦的信號。
路明心頭一緊。
他記起昨夜密謀時,曾有人提過:“西方教信奉的不是神,而是‘本源之血’。”若本尊體內流淌的真是那種血,那這些殘餘勢力的目的,便不是殺他,而是——喚醒他。
“傳令!”他厲聲下令,“巫族加固咒環,妖族封鎖祭壇方向,人族劍陣轉為遊襲,不得讓他們靠近本尊三丈之內!”
命令尚未傳完,戰場中央驟然爆發出一股狂暴氣流。
本尊雙目緊閉,雙手仍插在心口,骨符深深嵌入血肉。可他的身體卻在微微顫動,仿佛有某種力量正在體內蘇醒。他腳下的地表開始龜裂,裂縫中滲出漆黑如墨的液體,落地即燃,騰起幽藍色火焰,竟將巫族的血咒環燒出一道缺口。
一名黑袍人見狀,猛然抬頭,麵具下的雙瞳驟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