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訊符在掌心微微發燙,年輕修士的手還舉著,話音未落。
路明沒有接。
他指尖輕輕壓住那疊尚未冷卻的合作清單,紙頁邊緣已被風掀起一角。遠處最後一座靈能塔的紅光熄滅,像是某種信號的終結。他緩緩將清單合攏,動作很輕,仿佛怕驚動什麼,又仿佛隻是在確認這份重量是否真實。
“西南監測站?”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也不急。
“是。”年輕修士點頭,“波動頻率異常,與三日前相似,但幅度更大。”
路明沒再問下去。他將清單交還給一旁待命的執事,目光掃過仍滯留現場的代表們。有人還在交談,玉簡頻頻亮起;有人已轉身離去,背影帶著未儘的算計。紫袍使者的身影早已不見,但那句“優先使用新型導能樁”仍在耳邊回蕩。緊接著是赤焰穀的要求——獨家授權、資源獨占。
這些聲音本該隨著成果展示的落幕而沉澱,可它們沒有消失,反而在人心中生了根,開始蔓延。
他轉身朝高台側室走去,步伐不快,卻一步一頓,像是在丈量什麼。
門在身後合上,室內未清場,桌案上還擺著幾塊殘損的靈晶匣,投影陣列尚未關閉,地脈圖的光影映在牆上,綠光微閃。他走到窗前,抬手撥開一道垂落的簾幕,目光投向荒原深處。那邊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但警報不會無端響起。
他沒去碰那枚傳訊符。
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西南的異動。
而是眼前這股熱潮背後藏著的東西。
他閉了眼。
老匠人盯著波形曲線時喉頭滾動的模樣浮現在腦海裡。那不是激動,也不是震撼,而是一種近乎虔誠的震動。他記得那人低頭低語:“這才是真正的根基。”那一刻,信任是真實的。
可信任經不起消耗。
若任由各方爭搶技術落地權,搶著建導能樁、搶著提純融核材料,卻沒有統一調度,不出十日,就會出現重複建設、標準混亂、資源錯配。南嶺機關宗的新樁體未必適配北礦盟的地脈結構,西漠苦行僧團的聚靈模型若強行接入主網,可能引發共振反噬。
更危險的是人心。
有人要普及,有人要壟斷;有人求快,有人懼變。北淵閣願意出人力,條件卻是優先使用權——這已經不是合作,是交易。而交易一旦失衡,聯盟就會裂開縫隙。
他睜開眼,走到案前,取出一塊空白玉簡。
指尖懸空,劃下第一列字:普及、效率、收益、擴張。
這是那些急於推進者的聲音。
第二列寫下:風險、失控、倫理、穩定。
這是那些沉默觀望者的心聲。他們沒在會上大聲爭搶,但他們的眼神裡有警惕。變革太快,舊秩序崩得太急,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不會踩空。
兩列字並列而立,像兩支對峙的隊伍。
他盯著看了很久。
快與穩,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真正的問題,是如何讓兩者共存。
他忽然想起自己右臂上的傷。那道裂口曾讓他在突入敵巢時動作遲緩半息,但也正是那一瞬的遲疑,讓他看清了能量樞紐的運轉節奏。有時候,慢一步,反而看得更清。
如今的局麵也是如此。
若強行壓下所有異議,以權威推行統一標準,短期內或許能推進進度,但會埋下更深的怨隙。可若放任自流,任由各勢力自行其是,洪荒合作項目終將淪為一盤散沙。
他抬起手,在兩列字中間,緩緩寫下三個字:階段性。
筆畫落下時,指尖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