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站在原地,沒有立刻回答那名弟子的問題。他看著對方的臉,也看到了周圍一張張疲憊卻睜大的眼睛。他們等的不是一句“能贏”,而是為什麼能贏。
他轉身走下高台,腳步不快,也沒回頭。傳令兵跟上來,低聲問是否要安排回府。路明搖頭,說今晚不離校場。
當夜,命令傳遍各營:明日晨訓暫停,改為靜心集會。所有隊員不得閉門獨處,必須列隊入場。老兵名單被調出,三人被選中,由執事親自登門請來。
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升起,校場地麵還泛著濕氣。隊伍整齊站好,沒人說話。那些經曆過大戰的老修士站在後排,有些低頭搓手,有些摸著舊傷的位置。
路明從側門走進場,沒穿主帥服,隻披了件深色外袍。他走到人群中央,站定,環視一圈。
“我第一次帶人上陣的時候,”他說,“在開戰前吐了三次。不是怕死,是怕下令之後,有人因為我錯了而倒下。”
場中依舊安靜,但有幾個人抬起了頭。
“後來那一仗我們輸了。”他繼續說,“死了十七個人。我沒有死,是因為他們替我擋了刀。”
他停頓了一下,“從那以後,每次戰前我都睡不著。不是緊張,是腦子裡過一遍每個人的麵孔,想如果他們出事,我能不能對得起他們家人。”
一名年輕弟子動了動嘴唇,沒出聲。
路明看向他,“你現在想問的,我也問過自己很多次——我們真的能打贏嗎?”
他聲音不高,但每個人都聽清了。
“我不知道。”他說,“但我清楚一點:隻要我們還在站著,敵人就得付出代價。他們不怕死人,怕的是打下來一塊地,發現我們每一個都難殺。”
這時,第一位老兵上前。他左臂空蕩蕩的袖子紮在腰帶上,右肩有一道橫貫的疤。
“我斷臂那天,”他說,“不是因為多英勇。是因為慌了,衝得太快,被人一刀削下來。我當時就想逃,可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後有個新兵正扶著我倒下的盾牌在發抖。”
他聲音沙啞,“我就想,我跑了,他怎麼辦?所以我撿起盾,用肩膀頂著,往前頂了三步。那三步,換來了援軍趕到的時間。”
第二位老兵是個瘦小的中年人,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最狠的一次,是靠一口丹藥吊著命,拖住一個敵將三刻鐘。”他說,“我不是為了立功。是因為我知道,隻要我還在動,後方的孩子們就能多跑幾個。”
第三位老兵一直低著頭,到最後才開口。
“我殺過自己人。”他說,“那一戰亂了陣型,我看錯旗號,一槍刺穿了一個隊友的喉嚨。他臨死前看著我,沒罵我,就說了句‘哥,快撤’。”
他聲音發顫,“十年了,我晚上不敢閉眼。但我沒躲,每年還主動去守最危險的口子。不是贖罪,是記得他還讓我撤。”
說完,他退了回去,再沒抬頭。
人群裡開始有人挪動腳步,有人低頭擦臉。
一個年輕修士突然出聲:“故事講得再好,我們也還是弱。光靠這些話,擋不住敵人的刀。”
路明點頭,“你說得對。光講故事打不了勝仗。”
他抬手,示意執事上前,遞來一份名單。
“從今天起,這三位老兵每人帶十人小組,進行一日實戰心法傳授。不教招式,隻講一件事——怎麼在生死關頭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