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辰時離府並非為賭錢,實是被皇帝急召。
宣和殿內的鎏金炭盆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殿角的陰寒。
大臣們跪在蟠龍藻井下,膝頭硌著山河社稷青磚,王棣抬頭見趙佶袍角瑞鶴金線在火光裡浮沉,忽覺那鶴翅像要劃破殿中沉滯的空氣。
“稟官家,方臘聚眾百萬,號稱永樂聖公。”宰相王黼叩首起身遞上戰報,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這是要與我大宋分庭抗禮啊!
蟠龍藻井下方的鎏金龍椅上,趙佶攥著八百裡加急戰報的手在發抖,鎏金燭台映得他麵色如浸霜的宣紙:七日連破六州!綴滿珍珠的垂旒隨戰栗簌簌作響,將龍袍上的金線在晨光裡繃成危弦。他忽然甩開戰報,鎏金龍袍掃過輿圖上的睦州。
王卿!這些流寇......話未說完,喉結已滾得像要掙破蒼白的脖頸。這些流寇...當真能撼我大宋根基?
“王卿久讀兵書,可有良策?”趙佶望向王棣,聲音帶著顫音,手指在禦案上敲出急促的節奏,案頭“瘦金體”禦筆寫的“豐亨豫大”四字,被燭火晃得忽明忽暗。
王棣的皂靴碾過禦磚蟠龍紋,奏對聲撞在盤龍柱間回響,其聲如淬火之劍出鞘:官家,方臘之亂,雖勢若奔雷,然細究之下,其弊有三:其一,彼軍多聚黔首黎庶,未嫻軍旅,戰陣多恃血氣之勇,而乏韜略紀律;其二,雖眾寡懸殊,然甲械粗敝,難敵王師精銳之鋒;其三,賊勢驟擴,連下州縣,然輜重不繼,若斷其糧道,必成釜中之魚。
趙佶肩頭驟然鬆沉,後背緩緩貼上龍椅,指尖從扶手蟠龍紋上碾過,先前急促的敲擊聲漸次輕慢,竟在炭盆爆響間隙敲出《霓裳羽衣》的碎拍。他忽然伸手撥弄垂旒,珍珠串兒在指縫間溜溜打轉,映得眼尾皺紋裡的憂色淡了幾分:王卿這三策如撥雲見日...話音未落,忽又短促地笑出聲,龍袍下擺掃過禦案時帶起半卷輿圖,什麼永樂聖公,不過是山野間掀瓦揭灶的泥腿子!區區流寇,不足掛齒。”
王棣聞言,手指驟然捏緊笏板邊緣,指節在袖中泛出青白。他盯著禦案上跳動的燭影,見那光棱在趙佶眉間劈出半道陰影,忽覺喉間似有火炭滾過。俯身叩首時,額頭重重撞上青磚——那山河社稷紋路裡凝著的蠟淚竟硌得生疼,像極了民間百姓被花石綱壓彎的脊梁。
官家!他的笏板磕在丹陛上,響起玉質碰撞的脆響,方臘之亂,根在花石綱。話音未落,炭盆突然爆出個響雷似的爆仗,火星子濺在趙佶明黃靴麵上,瞬間灼出焦痕。王棣盯著那點黑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深潭底浮上來,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停辦花石綱,免天下賦稅......若停征苛稅,開倉賑濟,民心自安。他叩首到地,餘光瞥見趙佶袍角瑞鶴的金線被氣流掀起,恰似振翅欲逃的困鳥。
趙佶聞言指尖敲擊扶手的動作陡然停住,指腹碾著蟠龍紋凸起的鱗片,忽然將頭轉向殿外。晨光穿過雕花窗欞,在他麵頰上切出明暗兩半——蹙起的眉心浸在陰影裡,嘴角卻仍掛著方才鬆弛的弧度,像半塊融化後又凍住的蜜蠟。
“荒唐!”王黼猛地甩袖,手中笏板的晃出殘影,他腰間玉帶撞得叮當亂響,指向王棣的手指節泛青:“東南財賦乃朝廷根本,豈能因亂匪幾句誑語就輕動?”話音未落,他忽又轉身,麵向趙佶時,他的眉峰驟然舒展,眼角皺紋堆成笑紋:官家忘了?童貫將軍率西軍征西夏,久經戰陣,哪次不是馬到功成?隻需令其率西軍南下,定能一舉蕩平匪患。”
臣請官家給臣一萬精兵!王棣猛然叩首,笏板擊地之聲震得梁間積塵簌簌而落。“臣願率軍直搗虎穴!”禦案上禦筆親軍銅印在燭火裡泛著冷光,王棣瞥見趙佶指尖的翡翠扳指突然捏緊龍椅扶手,那抹碧色深得像當年應奉局沉在太湖底的奇石。王棣衣擺被風掀起,王棣忽覺自己的話似支斷弦之箭,雖離了弓弦,卻注定要墜入這鎏金殿宇的深潭,永無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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