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軍因糧儘援絕，被迫退出杭州。杭州失守，革命形勢急轉直下。
宋軍拿下杭州後，那副將率輕騎抵近杭州近郊時，晨霧未散，棲霞嶺下的鬆濤如怒。那副將此刻正勒住青騅馬，在棲霞嶺頂俯瞰錢塘江北岸——叛軍大營炊煙嫋嫋，營帳如蟻群漫過平野，竟有十餘萬之眾。他指尖摩挲著雁翎刀柄的防滑紋路，忽然瞥見東側溪澗隱在竹林深處，澗水衝刷出的陡坡上，野竹搖曳如刀戟林立，嘴角遂扯出一抹冷冽的笑。
是夜月黑如墨，副將親率五百精騎叩擊叛軍西營。馬蹄踏碎露水的聲響尚未散儘，營中忽然爆起喊殺聲，火把將他的影子投在帳幕上，形如展翅夜梟。待叛軍主將提刀出帳，卻見西營已空，唯有數百稻草人披掛衣甲，在夜風裡簌簌作響。正待喝令收兵，忽聞東側竹林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事先砍伐的巨竹裹著鬆油火把，從陡坡上奔騰而下，如一條渾身冒火的巨龍，直撞入叛軍中軍。
竹裂聲、馬嘶聲、骨碎聲混作一團。副將伏在馬背上突進，雁翎刀劃開營帳時帶起火星，照亮了叛軍士兵驚恐的臉——那些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旋即被刀光劈成兩半。他左衝右突，忽覺頭頂有冷風吹過，仰首間竟咬住一枝射來的弩箭，箭杆在齒間哢嗒折斷。當他提著叛軍統領的人頭躍上轅門時，東方已泛出蟹殼青，甲胄上的血漬凝作紫黑，宛如披了一身風乾的桑葚。
黎明時分，先鋒將王淵的大纛旗是在此時卷著晨霧而來。他望見轅門前拄刀而立的身影，那柄雁翎刀深深插入泥土，刀柄上的紅纓已被血浸透，化作暗沉的絳色。青騅馬的鞍側掛著三顆首級，發辮上還纏著未燃儘的稻草，猶在冒著青煙。王淵滾鞍下馬，靴底碾過一枚斷箭，忽然撫掌長笑：世人皆雲羽之神勇，千古無二，今觀韓將軍此戰，真乃萬人敵也！言訖解下腰間羊脂玉玨，塞進那副將掌心——玉玨溫潤似雪，卻在玨口處有道天然裂紋，恰似新月缺角。
那副將低頭凝視玉玨，指腹觸到玨口那道天然裂紋，忽覺與自己刀鞘上的缺口竟出奇相似。他抬頭望向王淵，見對方眼神如炬，鬢角雖已染霜，卻掩不住眉宇間的雄傑之氣，遂將玉玨納入懷中，反手抽出鞍側短刀——刀鞘上的西夏文刻著鐵鷂子三字，刀刃猶帶賀蘭山外的霜氣。鄭重遞上：某不過是一潑皮韓五，焉能與霸王相較，閣下贈我玉玨，承蒙錯愛，某亦無長物，願以此刀為贄。
兩人執手相視而笑時，東方既白，杭州城的雉堞在晨光中若隱若現。王淵忽然拍了拍韓世忠的肩膀，指向遠處尚未散儘的硝煙：待平定方臘，某與賢弟當痛飲三百杯，共論這山河表裡！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三通鼓響，驚起棲在枯樹上的寒鴉，撲棱棱掠過泛著血光的江麵，宛如撒向天際的一把碎鐵。
錢塘江邊的營壘在暮色中如巨獸蟄伏。王淵與韓世忠並轡回營時，轅門處帥旗翻卷，將落日熔金的餘暉剪碎在兩人甲胄上。劉延慶早聽見馬蹄聲，撥開親兵大步迎出，絡腮胡上還沾著未擦淨的酒漬，遠遠便張開雙臂：好你個潑皮韓五！
韓世忠正要下馬，卻被劉延慶粗糲的手掌重重拍在肩甲上，甲胄上的銅葉發出清越鳴響。竹溪伏兵之計，打的真漂亮。劉延慶的大嗓門震得轅門燈籠簌簌搖晃，十萬賊軍被你五百騎攪成爛泥，傳去汴梁城，怕不是要驚破官家的茶盞！
韓世忠臉上的一抹血跡被蹭得糊開，卻笑得眯起眼說道：劉帥且慢，莫要拍散了末將的筋骨。”三人說笑著走進中軍帳，帳內燭火驟亮，將韓世忠鞍側懸掛的西夏短刀映得泛起冷光。
帳外傳來巡夜的梆子聲，驚起幾隻流螢，撞在沾著血汙的帳幕上，宛如撒了一把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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