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位於大營正中,遠比其他營帳高大寬敞,帳外懸掛著兩盞巨大的紅燈籠,燈籠上“樞密府”三個大字在夜色中隱約可見。帳外站著八名身披重甲的禁軍士兵,手中握著長槍,腰間挎著腰刀,眼神銳利如鷹,死死地盯著過往行人,戒備森嚴。
苗傅與王鈞甫走到帳前,一名校尉上前攔住去路,沉聲道:“樞密大人已然歇息,若無緊急軍務,明日再來稟報。”
苗傅麵色一沉,朗聲道:“事關糧道安危,臨安境內盜賊猖獗,若耽誤片刻,恐釀成大禍,你敢阻攔?速速通報!”他聲音洪亮,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那校尉被他氣勢所懾,不敢多言,連忙轉身走進帳內。
片刻之後,帳內傳來王淵的聲音:“讓他進來。”
苗傅與王鈞甫掀簾而入,隻見中軍帳內燈火通明,數十盞燭台將整個營帳照得如同白晝。王淵端坐於正中的帥椅之上,身著一件明黃色的錦袍,腰間係著一條鑲玉金帶,臉上帶著幾分酒意,眼神略顯渾濁。他身前的案上,擺放著一壺尚未喝完的美酒,幾碟精致的菜肴,顯然剛剛正在宴飲。
帳內兩側,站著幾名親信將領。
苗傅上前一步,躬身拱手,聲音恭敬卻不失沉穩:“末將苗傅,參見樞密大人。深夜前來打擾,還望大人贖罪。”
王淵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語氣帶著幾分不耐:“苗將軍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苗傅將手中的軍情呈報遞了上去,沉聲道:“大人,臨安縣境突發緊急軍情。天目山一帶,流民聚嘯為盜,人數已達千餘,連日來劫掠官糧,焚毀驛站,如今更是揚言要攻打臨安城郊的糧倉。糧道乃是大軍命脈,若有閃失,後果不堪設想。末將懇請大人準許末將率部前往清剿,務必在三日之內蕩平賊寇,保糧道無虞。”
王淵接過呈報,漫不經心地掃了幾眼,眉頭微蹙:“不過是些流民作亂,何需勞師動眾?讓臨安府的捕快前去緝拿便是。”
一旁的親信連忙附和,尖著嗓子道:“樞密大人說得是。那些鄉野盜賊,不過是些烏合之眾,怎配勞動苗將軍麾下的精銳?依咱家看,怕是苗將軍小題大做了。”
苗傅心中暗罵,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躬身道:“大人有所不知。這些盜賊並非尋常流民,其中不乏潰兵和亡命之徒,個個手持兵器,極為凶悍。臨安府的捕快根本無力應對,若不及時出兵,一旦賊寇真的攻打糧倉,截斷糧道,大營數萬將士便會斷糧,到時候軍心浮動,後果不堪設想。末將麾下將士皆是精銳,熟悉山地作戰,清剿這些盜賊,定能馬到成功。”
王鈞甫也上前一步,拱手道:“樞密大人,糧道安危事關重大,不可掉以輕心。苗將軍所言極是,那些盜賊已然劫掠數次,若再拖延,恐賊勢愈發壯大,到時候再想清剿,便難上加難了。苗將軍願主動請纓,實乃為國分憂,還望大人準許。”
王淵沉吟片刻,目光在苗傅臉上掃過,似乎在判斷他所言是否屬實。他深知糧道的重要性,若是真的出了差錯,他這個樞密使也難辭其咎。況且,苗傅主動請纓,若是拒絕,未免顯得自己過於多疑,也會寒了將士之心。再者,臨安附近的盜賊之事,他也略有耳聞,隻是一直未曾放在心上。
“也罷。”王淵終於點頭,語氣帶著幾分隨意,“便準你所請。率你麾下三千精銳,即刻前往臨安縣境清剿盜賊。記住,速戰速決,不可拖延,三日之內務必蕩平賊寇,返回大營。糧道若是有失,唯你是問!”
苗傅心中一喜,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恭敬,躬身道:“末將領命!多謝樞密大人信任,末將定不辱使命,三日之內,必斬賊首,獻於帳下!”
“去吧。”王淵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目光重新回到案上的美酒佳肴,顯然已無心再理會其他。
苗傅與王鈞甫再次拱手行禮,轉身退出了中軍帳。走出帳外,寒風撲麵而來,苗傅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胸中的鬱氣一掃而空,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他回頭看了一眼中軍帳內那搖曳的燭火,以及帳內那醉生夢死的身影,心中冷笑一聲:“王淵、康履,你們的死期,不遠了!”
回到自己的營帳,張逵與馬柔吉早已等候多時。見苗傅歸來,二人連忙上前詢問:“將軍,事情如何?”
“成了!”苗傅朗聲道,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王淵那老賊已然應允,準許我等率三千精銳前往臨安清剿盜賊。張逵,即刻點兵,三更時分,拔營出發!馬柔吉,你率輕騎先行,摸清前路虛實,務必在臨安城郊與我等彙合!”
“末將領命!”張逵與馬柔吉齊聲應道,眼中閃過激動的光芒。
軍令一下,苗傅麾下的軍營頓時忙碌起來。士兵們被從睡夢中喚醒,迅速穿戴鎧甲,拿起兵器,收拾行囊。營中燈火通明,馬蹄聲、甲葉碰撞聲、士兵的呼喝聲交織在一起,卻異常有序,顯然是早有準備。這些士兵大多是華北籍,背井離鄉,心懷怨憤,早已對王淵和宦官們恨之入骨,此刻雖然不知此行的真實目的,但想到能離開大營,心中也多了幾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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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三千精銳將士在營前集結完畢,個個身披重甲,手持利刃,隊列整齊,殺氣騰騰。苗傅身著玄色織金軟甲,手持長槍,站在隊伍前方,目光掃過眼前的將士,沉聲道:“諸位弟兄,臨安縣境盜賊猖獗,劫掠糧道,危及我大軍安危。今日我等奉命出征,蕩平賊寇,保家衛國!此行任務艱巨,但我相信,憑著弟兄們的勇猛,定能馬到成功!出發!”
“蕩平賊寇!保家衛國!”將士們齊聲高呼,聲音震徹雲霄,在夜色中久久回蕩。
隨後,苗傅翻身上馬,手中長槍一指前方,三千精銳將士緊隨其後,朝著臨安方向進發。隊伍如同一條黑色的長龍,在夜色中蜿蜒前行,馬蹄踏在積雪覆蓋的道路上,發出“噠噠”的聲響,朝著那座繁華而腐朽的都城,緩緩逼近。
遠處的西北角營帳內,劉正彥正憑欄而立,看著苗傅的部隊遠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手中的半截斷劍在夜色中泛著冷冽的寒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苗傅,你我二人,今日便要攪動這江南風雲,讓那些奸佞閹賊,血債血償!”
帳外的寒風愈發猛烈,吹動著營中的牙旗,發出獵獵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奏響序曲。而杭州城內的趙構與康履,依舊沉浸在溫柔鄉中,對軍營中這股洶湧的暗流,以及正在逼近的殺機,一無所知。
夜色如墨,寒風卷著碎雪,在臨安城的街巷間呼嘯穿行,刮得宮牆下的宮燈左右搖晃,昏黃的光暈在積雪上投下斑駁陸離的暗影。皇城深處的福寧殿暖閣內,卻與外頭的酷寒截然不同,暖意融融,熏香嫋嫋。
趙構斜倚在鋪著厚厚貂裘的軟榻上,雙目微閉,嘴角噙著一絲慵懶的笑意。榻前,兩名妙齡宮女正輕舒玉臂,為他捶腿揉肩,指尖的力道恰到好處。案上,一尊白玉酒壺盛滿了西域進貢的葡萄美酒,旁邊擺著幾碟精致的蜜餞、乾果,氤氳的酒香與甜香交織在一起,令人沉醉。軟榻旁的錦毯上,幾名舞姬身著薄如蟬翼的舞衣,正隨著絲竹管弦之聲翩翩起舞,裙擺飛揚,宛若花間蝴蝶,舞姿曼妙,引得榻上的趙構不時發出幾聲愜意的讚歎。
宦官康履身著一身繡金蟒紋的宦官服飾,腰束玉帶,雙手攏在袖中,垂手侍立在榻側。他麵容白皙,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幾分陰柔之氣,一雙眼睛卻極為靈動,時刻留意著趙構的神色,見皇帝興致正濃,臉上便堆起諂媚的笑容,輕聲道:“大家,這西域的葡萄美酒果然醇厚,舞姬們的舞姿也越發精妙了,大家看得舒心,奴才也就放心了。”
趙構緩緩睜開眼,端起案上的白玉酒杯,淺酌一口,酒液甘甜醇厚,順著喉嚨滑下,暖意遍布全身。他擺了擺手,示意舞姬們退下,笑道:“康履,你辦事向來合朕的心意。如今江南安定,遠離戰火,朕也該好好享受一番了。隻是不知這太平日子,能過多久啊。”說罷,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康履連忙躬身道:“大家洪福齊天,有上天庇佑,又有忠臣良將輔佐,定然能保大宋江山永固,太平日子長長久久。那些金狗和盜賊,不過是跳梁小醜,成不了大氣候。”他一邊說著,一邊暗暗觀察趙構的神色,見皇帝的憂慮稍稍散去,心中才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暖閣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侍衛的低聲喝問。康履眉頭一皺,心中暗罵:“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在這個時候打擾聖上的雅興?”正要出去嗬斥,卻見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侍從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慌之色,發髻散亂,身上的衣服也被寒風刮得亂七八糟,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這侍從是康履的心腹,名叫李忠,平日裡負責打探宮外的消息,辦事向來穩妥,今日卻如此失態,讓康履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他臉色一沉,厲聲道:“李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暖閣,驚擾聖駕!還不快快退出去!”
李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聲音顫抖道:“公公,奴才……奴才有緊急密報,事關重大,不敢耽誤,隻能冒險前來稟報!”他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紙層層包裹的物件,雙手高高舉起,“這是奴才剛剛得到的密報,疑似……疑似有人欲圖兵變造反!”
“兵變造反?”康履臉色驟變,心中的不安瞬間擴大,他連忙上前一步,一把奪過李忠手中的油紙包,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張粗糙的麻紙,紙上的字跡倉促潦草,墨跡深淺不一,顯然是在匆忙中寫就。麻紙的中央,赫然寫著幾行字:“今歲末,奸佞當道,朝政紊亂,民不聊生,軍無鬥誌。吾等身為大宋將士,當以天下為己任,清君側,誅奸佞,另扶明主,以安天下。統製官田押,統製官金押。”
康履的目光死死盯著“統製官田押,統製官金押”這幾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麵,心中飛速思索。“田”“金”……這兩個字絕非尋常人的姓氏,倒像是某種代號。他在宮中多年,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對軍中將領的情況也頗為了解。統製官一級的將領中,姓田和姓金的寥寥無幾,且都是些無足輕重之輩,絕無能力發動兵變。那麼,這“田”和“金”,會不會是指代其他將領?
他猛地想起白日裡聽到的傳聞,說苗傅、劉正彥二人麾下將士怨氣衝天,近來動作頻頻,似乎在暗中聯絡。苗傅……“苗”與“田”,皆是田間之物,會不會是以“田”代“苗”?劉正彥……“劉”與“金”,讀音雖不相近,但“金”象征著權力富貴,劉正彥向來野心勃勃,會不會是以“金”代“劉”?
想到這裡,康履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他拿著麻紙的手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若是苗傅和劉正彥真的要兵變造反,那後果不堪設想!他們二人手握重兵,麾下將士皆是精銳,若是突然發難,臨安城怕是難保,聖上的安危也會受到嚴重威脅!
趙構見康履神色大變,手中拿著一張紙,臉色蒼白,不由得心中一緊,沉聲道:“康履,出了什麼事?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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