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
這代表著未開化的野蠻,代表著毫無道理可講的殘暴。
跟這種東西打交道,比跟裝備精良的蒙古騎兵對砍,還要讓人心裡發毛!
這不屬於戰爭,不屬於刑罰,這屬於……野獸的範疇。
它代表著蒙昧,代表著未知,代表著一種能將人所有驕傲和體麵都撕得粉碎的,最原始的恐懼。
一瞬間,整個奉天殿的空氣都變味了。
不再是之前那種看戲的、好奇的、甚至帶著點嘲弄的味道。
而是凝固,是冰冷,是混合著驚悚與惡心的死寂。
那些文官,一個個臉色煞白,幾個養尊處優的,甚至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就想當場表演一下什麼叫“君前失儀”。
而那幫殺人不眨眼的武將,表情更是精彩。
他們不怕死,但他們怕死得沒有尊嚴。
跟蒙古韃子在草原上對砍,刀子捅進去,血噴出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那叫爺們兒!
可要是被一群野人,當成兩腳羊,架在火上烤了,撒上點自帶的孜然……
那他娘的叫什麼事兒?!
藍玉那張黑臉,此刻已經黑得快要跟殿外的夜色融為一體了。他捏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從心底裡冒出來的寒氣。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嗷嗷叫著要立軍令狀,要去搬金山,那股子豪情,有點可笑。
龍椅之上,朱元璋心裡已經笑開了花。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李先生的劇本,絕了!
這叫什麼?這叫“極限施壓”下的“期望值管理”!
先把你們這幫土包子的膽兒給嚇破,讓你們知道知道,大海不是你家後院的澡盆子,想發財,得先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
等你們嚇得快尿了,再給你們看到更多希望。
那時候,你們對財富的渴望,才能壓過對死亡的恐懼!
眼瞅著氣氛已經烘托到了一個極致,再嚇下去,怕是真有大臣要當場嘔吐,給這場大戲強行畫上句號了。
朱元璋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這是信號。
站在王胖子身邊的李善長,秒懂。
作為大明朝的開國丞相,玩了一輩子政治,揣摩上意這種活兒,對他來說比呼吸還簡單。
他臉上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沉痛,微微彎腰。
“王義士,”李善長的聲音,溫和得像三月的春風,帶著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莫要驚慌,莫要驚慌。”
他彎下腰,輕輕拍了拍王胖子的後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你說的,可是真的?那些……那些野人,真的在……”
李善長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問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仿佛被噩夢魘住的王胖子,猛地打了個激靈,像是突然從那恐怖的回憶裡被拽了出來。
他抬起頭,那張胖臉上還掛著鼻涕和眼淚,眼神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
“啊?吃……吃人?”
他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吼了什麼,連忙拚命地擺手,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不不不!不是!不是吃人!”
他急得滿頭大汗,手舞足蹈地解釋起來:“後來……後來我們才搞明白!那不是吃!是……是他們的一種……一種儀式!送葬的儀式!”
“他們是想把……把我們那些兄弟的屍身,燒掉!燒成灰,灑進大海裡!說是這樣,靈魂才能安息!”
呼——
王胖子這番解釋,讓整個大殿裡,響起了一片整齊劃一的,長長的吐氣聲。
那感覺,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把頭探出了水麵,貪婪地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鮮空氣。
原來是火葬啊!
嚇死個人!
不少官員都下意識地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感覺自己像是剛從鬼門關裡逛了一圈回來。
就連那個一直想找茬的瘦高禦史,那張緊繃的撲克臉,都悄然鬆弛了下來。
這死胖子,說話大喘氣,差點把老夫的心疾給嚇出來!
不過,這一下一放,這故事的真實性,反倒在眾人心裡,又加了幾分。
要是真編故事,誰會編得這麼一波三折,還帶自我否定的?
李善長見火候正好,繼續用他那循循善誘的語氣問道:
“原來如此,那後來呢?你們無水無糧,想必隻能上岸求生,可又遇到了那些……土著,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再次把所有人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臉上的恐懼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混雜著後怕與一絲詭異的自豪。
“我們……我們沒法子啊,不上岸就是渴死。”
“我們幾十個活下來的人,拿著刀,就那麼衝上了岸,想著跟他們拚了!就算是死,也得拉個墊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