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朱元璋的臉上,寫滿了什麼叫“宕機”。
醫科舉?
考什麼?望聞問切?還是背《湯頭歌訣》?
那考上了算什麼?醫狀元?醫榜眼?醫探花?
然後呢?授官?
授什麼官?太醫院院使?那不還是個大夫頭子嗎?
為了這麼個官,讓天下的讀書人,放棄四書五經,改去鑽研怎麼給人開膛破肚?
這可能,嗎?
李去疾見到朱元璋的模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看馬大叔這表情,腦子都快燒冒煙了。我這是不是步子邁得太大了,扯著蛋了?)
他正琢磨著怎麼把話往回找補一下,比如“醫科舉就是個比喻,我的意思是重視人才”,給馬大叔的腦子強行降溫。
可就在這時,一隻手,溫柔而堅定地,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
是馬皇後。
她,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那雙總是帶著溫婉笑意的眸子裡,非但沒有任何迷茫或恐懼,反而閃爍著一種深思的光芒。
“當家的。”
她輕聲喚道。
這一聲,仿佛有種魔力,瞬間把朱元璋那飛到外太空的神魂給拽了回來。
朱元璋一個激靈,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妻子,眼神裡還帶著一絲茫然和“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恍惚。
馬皇後沒有直接去評價“醫科舉”這三個字是好是壞。
她的目光轉向李去疾,微微欠身,語氣柔和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條理性。
“先生,您這個法子,聽著石破天驚,但細想之下,卻並非無跡可尋。”
嗯?
朱元璋和李去疾同時一愣。
馬皇後柔聲說道:“當家的,你忘了?朝廷的太醫院,為了選拔醫官,本就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她的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捅進了朱元璋那團亂麻似的腦子裡。
“太醫院每年,都會從各地的醫戶、以及舉薦來的名醫裡,進行考核選拔,優勝者才能入職,成為醫官,領朝廷俸祿。”
朱元璋的眼睛,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對啊!
他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太醫院選拔醫官,可不就是一種“考試”嗎?雖然規模小,不成體係,但本質上,就是一種行業內的“科舉”!
先生的提議,不是憑空創造,而是在一個已有的,雖然簡陋但所有人都默認存在的基礎上,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
馬皇後見丈夫的眼神恢複了清明,知道他已經跟上了思路,便繼續不緊不慢地往下說。
“先生的想法,是想讓天下最聰明的人來學醫。可一步到位,開‘醫科舉’,與國之大典的科舉並列,阻力太大。”
“但可以換個法子。”
她看著丈夫,提出了一個無比務實,又極具操作性的方案。
“可以先從太醫院的考選製度上‘改製’。”
“就依著先生剛才說的,將考核分為‘器械’、‘藥理’、‘外科’、‘內科’四門。”
“如此一來,這隻是太醫院內部的選拔規則變了,動靜小,外人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
“可以先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看看先生這法子,到底好不好用。若是真的好用,將來再把它推及天下,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轟!
朱元璋的腦子,被這番話徹底點亮了!
他激動地看著馬皇後,嘴唇哆嗦著,一個“好”字正想要說出口。
誰知,馬皇後的話還沒完。
她的格局,顯然不止於一個小小的太醫院。
她頓了頓,想起了燧發火銃、水泥,又想到了昨晚的“電報機”、“迫擊炮”。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說出的話,卻讓整個院子的份量,都變得沉甸甸的。
“而且,先生的學問,又何止醫術一道?”
“萬事萬物皆有其理,探究其理,便為‘格物致知’。”
“醫術,是救一人之性命。可先生造的水泥,能修築千裡長城,抵禦外敵,救萬民於水火;先生改良的火器,能讓我大明將士以一當十,開疆拓土,揚國威於四海!”
她抬起眼,看向李去疾,也看向自己的丈夫,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既然醫術可以開科取士,選拔‘醫才’。”
“那麼,能造利器的‘工學’,能算田畝稅賦的‘算學’,能讓糧食增產的‘農學’,為何就不能開科取士,為我大明選拔實乾興邦的真人才呢?”
“這,才是真正的強國之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