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腦子飛速運轉，很快有了答案。
該……豎旗了！
當年他完全整合了隊伍，掌握了自己的力量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豎起一麵大旗，喊出一個讓天下人都願意追隨的口號！
“驅除韃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這十六個字，是他和手下那幫文人謀士，日思夜想，一個字一個字摳出來的！
這麵大旗，如同驚雷，瞬間把他朱元璋的隊伍，和天下間所有打著“義軍”旗號卻隻知道搶錢搶糧搶地盤的流寇，徹底區分開來！
吸引了無數漢人誌士前來投奔！
我們不是為了搶錢搶糧搶女人！
我們是為了把蒙古人趕出去，重建我們漢人的江山！
一個隊伍，想要做大做強，必須得有一個響亮的，能讓所有人為之奮鬥終生的口號！
這個口號，是“大義”！
是師出之名！
那麼……那個張麻子呢？
他那麼厲害，他的“大義”，又會是什麼？
朱元璋越想越是心癢難耐，迫不及待地問道：
“李先生。”
“這個張麻子……在亂世之中，有了隊伍，有了紀律，想必……也該喊出自己的名號了吧？”
“就像……就像當年的紅巾軍，各有各的說法。”
李去疾正琢磨著怎麼繼續往下圓呢，冷不丁被朱元璋這麼一問，直接愣住了。
口號？
旗號？
有什麼具體口號嗎？
打土豪，分田地……）
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軍民魚水一家親……）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不是沒有口號，隻是口號太多了！
但這些口號都感覺有些片麵，無法體現核心。
李去疾的腦子裡盤旋的，各種核心思想互相碰撞。
幾個最根本，也最核心的詞，蹦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說道：
“口號嘛，當然是有的，而且有不少。”
“具體的我也記不清楚了，反正翻來覆去就是那個意思。”
“他們說，要建立一個……”
李去疾頓了頓，似乎在回憶。
院子裡，朱元璋一家人，全都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
“……建立一個沒有壓迫，沒有階級，人人平等的世道！”
當李去疾的輕飄飄地說完這段話後。
朱標先是一愣，隨即開始陷入沉思。
馬皇後同樣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隻是她看著李去疾的眼神，一下子閃過一絲擔憂，將目光看向身旁的朱元璋。
朱元璋、朱棣、朱樉、朱棡，父子四人，保持著前傾聆聽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們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茫然。
極致的茫然。
就好像一個正在打算盤的賬房先生，突然有人告訴他，一加一可以等於三。
這不是震驚。
也不是懷疑。
這是一種……世界觀崩塌後的，荒唐感。
他們能聽懂這段話所有詞彙的意思，卻完全無法理解這詞彙組合在一起，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比如“人人平等”……
什麼是人人平等？
皇帝和乞丐平等？
老爺和奴才平等？
男人和女人平等？
我爹和你爹平等？
這……這怎麼可能？這說的是人話嗎？
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天就是天，地就是地。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父就是父，子就是子。
這是天理倫常！是刻在骨頭裡，流淌在血液裡，維係著整個天下運轉的根本法則！
沒有了君臣父子，沒有了尊卑貴賤，那這個世界，豈不亂成了一鍋粥？
誰來發號施令？
誰又去聽從命令？
大家見了麵，都“嘿，哥們兒”這麼論嗎？
那皇帝還叫皇帝嗎？
那爹還叫爹嗎？
朱樉的腦子最直，也最先從宕機中勉強恢複了一點。
他張了張嘴，想問“先生，啥叫人人平等”，卻發現自己的舌頭打了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