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後看著自己幾個兒子，又看了看身邊的丈夫，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輕開口：
“重八。”
她柔聲說道：“你看看他們幾個，這股子不服輸的架勢……”
“你覺得，像誰？”
像誰？
這個問題，像一道閃電，毫無征兆地劈進了朱元璋混亂的腦海。
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幾個兒子。
是啊……像誰？
這股子勁兒……
這股子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不認命、不服輸的勁兒……
朱元璋的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那個穿著破爛僧袍，端著一個破碗，在濠州城裡，被富家翁的狗追得滿街跑的自己。
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條爛命，和一個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可他朱元璋，怕過嗎？
沒有！
他就是靠著這股子“老子不信命”的勁兒，從一個社會最底層的窮要飯的，一步一步，打下了這諾大一個大明江山！
這股子勁兒，是他朱元璋刻在骨子裡的基因！
是他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他做夢都想把這套基因傳給自己的兒子們，可他心裡也清楚，生在富貴鄉裡的孩子，怎麼可能理解得了當年的饑餓和絕望？
他以為，這套基因，傳到他這裡，就要失傳了。
可今天……
此時此刻！
他竟然在自己這幾個從小錦衣玉食，連民間疾苦都沒見過幾次的兒子身上，看到了這股子熟悉的，讓他熱血沸騰的……狼性！
朱元璋緩緩地，緩緩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臉上的那股子要把人活吞了的凶悍，像是被春風吹散的烏雲，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幾分疲憊，又帶著幾分欣慰的複雜神情。
整個東暖閣的氣氛，悄然間，變了。
那股子冰冷刺骨的壓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尋常人家，父親看著長大了的兒子們時，那種既欣慰又擔憂的溫情。
朱樉、朱棡、朱棣，都感覺到了這股變化。
他們心裡那塊懸著的巨石，終於落下了些。
有門兒！
父皇……他好像……真的被說動了！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朱元璋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想法，是好的。”
“誌氣，也是有的。”
朱元璋頓了頓，。
“但咱隻問你們一件事。”
“就算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不當藩王了，也真的去學本事，去掙功業了……”
朱元璋猛地抬起頭，死死地鎖定了麵前的朱標，卻像是在拷問每一個兒子。
“你們怎麼保證，將來有了功業，手握大權之後，不會重蹈覆轍？”
“李先生預言中的那些事，那些草菅人命，禍國殃民的畜生行徑……”
“你們怎麼保證，自己不會變成那樣的人？！”
轟！
剛剛回暖的氣氛，瞬間再次跌入冰點！
朱樉和朱棡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乾乾淨淨！
他倆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保證？
拿什麼保證？
用嘴巴保證嗎？
——“父皇您放心，我們以後肯定當個好人！”
這話彆說騙朱元璋了，連他們自己都不信！
人性這東西，太複雜了。
沒權沒勢的時候，誰都能拍著胸脯說自己是個好人。可一旦大權在握，生殺予奪，誰能保證自己不會被那份權力腐蝕？
朱棣，此刻也是眉頭緊鎖，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麵對這種關乎“人性”和“未來”的終極拷問，他也無能為力。
這已經不是智謀能解決的問題了。
朱元璋冷冷地看著兒子們的反應，眼神裡沒有半點波瀾。
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
這個問題，他自己都想不出答案，更何況這幾個毛頭小子？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答案。
他要的，是一種態度。
一種……能讓他信服的“抵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