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李先生在提到“當今聖上”的時候,嘴角是帶著笑,但那笑,是禮貌的,是疏離的,是談論一個皇帝時該有的客氣。
那是在“捧”。
可他提到“張麻子”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眉飛色舞,神采飛揚,仿佛他不是在講一個故事,而是在講述一段他親眼見證,並為之熱血沸騰的史詩!
那是在“敬”!
一個是客氣,一個是尊敬!
這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一個是給你麵子,一個是給你裡子。
朱元璋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悶得慌。
朱元璋頓時就有種“吃醋”的感覺,心裡酸溜溜的,像是打翻了山西的老陳醋。
李先生對他也隻是客套,憑什麼對那個張麻子是尊敬啊?
他梗著脖子,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嘴硬地說道:“妹子,那隻是李先生講的一個故事而已!是他自己瞎編的!這張麻子,是他虛構出來的!”
對!
肯定是這樣!
李先生心裡頭肯定有一個自己幻想出來的,完美的,理想的英雄形象。
這張麻子,就是他照著自己心裡的模板,編出來的人物!
是假的!
都是假的!
朱元璋在心裡瘋狂地給自己催眠。
“你拿一個假人,來跟咱這個大活人比?這……這不合適吧?”
朱元璋一邊說,一邊偷偷拿眼角的餘光去瞟馬皇後的反應。
他希望,自己這位一向善解人意的妻子,能趕緊順著自己的話說。
比如:“哎呀,重八,是我想岔了,你才是最厲害的!”
然而,馬皇後仿佛完全看穿了他那點小心思,非但沒有順著他的話說,反而笑著,悠悠地說道:
“重八。”
馬皇後看著他,眼神溫柔,話語卻無比鋒利。
“張麻子這個名字,聽著就像個假名,這沒錯。”
“但李先生他……能知過去,能曉未來。”
“你……就那麼確定,這張麻子這個人,是假的嗎?”
馬皇後的聲音很輕,很柔。
但朱元璋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肯定是假的”,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是啊。
李先生是誰?
那可是能知道後世曆史,能預言自己幾個兒子未來命運的神人!
他的嘴裡,蹦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可能蘊含著天機!
一想到這個“張麻子”,不僅僅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人物,而很可能,是將來某個真實存在的,頂天立地的英豪……
並且,在李先生心中的地位,比自己這個開國皇帝還要高……
朱元璋心裡那股子酸味,瞬間就發酵了,從老陳醋,升級成了放了三年的山西總兵醋,那叫一個酸爽衝鼻!
他臉上的表情,從剛才的憋屈,慢慢轉變成了一種……委屈。
就像一個辛辛苦苦乾了一年活,指望著東家能誇兩句的夥計,結果東家扭頭就誇起了隔壁村那個還沒出生的娃娃,說那才是未來的希望。
這誰能平衡?
他看著馬皇後那雙帶笑的眼睛,再也繃不住了,苦笑著,幾乎是承認了。
“妹子……你彆說了。”
他擺了擺手,那樣子,活像一個鬥敗了的公雞。
“你說的……咱也想到了。”
他不是想不到,他是不願意去想,不敢去想。
現在被自己最親近的妹子,當著兒子的麵,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那股子酸溜溜的滋味,就再也藏不住了。
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旁邊的朱標,已經徹底放棄了研究地磚的偉大事業。
他還是低著頭,但眼睛的餘光一直瞄向自己的父母,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那叫一個辛苦。
父皇啊父皇,您也有今天!
您在朝堂上把那些個文武大臣訓得跟孫子似的,但回到家,被母後幾句話就給拿捏得死死的。
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而朱元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
之前在從江寧縣回宮的路上,妹子就對這個“張麻子”特彆上心。
還特意拿張麻子的“人人平等”,來跟自己的“雙標”說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