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這話說得,那叫一個雲淡風輕,客客氣氣。
但孔克仁,此刻感覺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他覺得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變成了實質性的炭火,把他烤得外焦裡嫩,滋滋冒油。
去,還是不去?
請我親手檢驗?
檢驗什麼?
檢驗我這把老骨頭扛不扛得住天打雷劈嗎?
他下意識地往前邁了半步,可就這半步,像是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看著朱標。
這位大皇子殿下臉上那該死的、平靜的、甚至帶著點鼓勵的微笑,在他眼裡,簡直比地府裡閻王爺的判官筆還要嚇人。
這笑容,他今天見過。
就在剛才,就在那些鐵屑變成銅粉之前,殿下就是這麼笑的!
一瞬間,孔克仁的腦子裡,各種畫麵跟走馬燈似的瘋狂閃過。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那根冰冷的鐵鏈子。
然後,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霆,從那個小小的瓶子裡“轟”的一聲竄出來,順著他的胳膊就鑽了進去!
下一秒,他整個人頭發根根倒豎,渾身焦黑,嘴裡冒著青煙,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臨死前還保持著一個“啊”字的口型。
“嘶……”
孔克仁不受控製地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後脖頸子嗖嗖地冒著寒風。
剛剛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略微彎了一些。
他怕了。
剛才那匪夷所思的“鐵變銅”,已經把他幾十年建立起來的世界觀砸了個稀巴爛。
誰知道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大皇子,是不是真的藏了什麼鬼神莫測的控雷手段?
可是……不去?
孔克仁偷偷抬眼,環視四周。
整個偏殿,上至德高望重的李善長和宋濂,下至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禦史,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他身上。
他剛剛還以“儒家正統”、“天威敬畏者”的身份自居,把“控雷”這件事批判得體無完膚。
現在,人家把“天威”捧到你麵前,讓你驗貨,你慫了?
那你剛才那番義正辭嚴的表演,算什麼?
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今天他要是在這裡退縮了,那他孔克仁,他衍聖公府,乃至整個儒林,都將成為天下最大的笑柄!
去,可能會死。
不去,生不如死。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送命題。
……
就在孔克仁天人交戰,感覺自己快要裂開的時候。
人群裡,有幾個人也在暗中觀察。
左丞相李善長,這位大明朝的頂級人精,此刻完全看不懂朱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瓶子,這棒子,這毛皮……怎麼看都跟神仙法寶不沾邊啊。
他不動聲色地,朝著那幾個被帶來的“煉丹愛好者”道士那邊,悄悄挪了一步,耳朵支棱得跟兔子似的。
他想聽聽,這些專業人士,有什麼高見。
結果,他隻聽到那幾個道士也在一臉懵逼地小聲嘀咕。
“這……這是何種雷法?天師府五雷正法?神霄派雷法?都不像啊……”
“沒見過,符呢?咒呢?禹步呢?啥都沒有,這怎麼引雷?”
這幾位傳統道長,徹底迷茫了。
他們轉頭,去問劉淵然帶來的那幾個穿著同樣道袍,但氣質完全不同的“格物院道士”。
“幾位道友,殿下這演的是哪一出啊?”
那幾個“科學道士”隻是神秘地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莫急,耐心看便是。”
李善長雖然沒聽到什麼關鍵信息,但他看明白了。
他看明白了劉淵然和他手下那幫人的鎮定自若。
那是一種胸有成竹,穩操勝券的鎮定。
李善長又偷偷瞄了一眼朱元璋,
雖然朱元璋努力掩飾自己的笑意,但李善長還是看了出來,
陛下這是在等著看好戲!
李善長心裡咯噔一下。
大皇子殿下,怕不是真的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手段。
他決定了,閉嘴,繼續看戲。
千萬彆像孔克仁這個蠢貨一樣,自己主動跳出去當那個“托兒”。
……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大殿裡的沉默,已經變成了一種無形的酷刑。
孔克仁感覺自己再不動,就要被這十道目光給活活烤熟了。
他心一橫,眼一閉!
拚了!
不就是個瓶子嗎!
老夫不信,你還能真把我電死!
再說了,陛下還在這兒看著呢!你大皇子就算真能掌控雷電,難道還敢當著這麼多官員的麵,謀害朝廷二品大員,陛下親手冊封的衍聖公嗎?
絕對不可能!
想到這裡,孔克仁膽氣陡然壯了三分!
“好!”
他大喝一聲,給自己壯膽,隨即邁著一種慷慨赴義的步伐,走上前去。
他伸出那隻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右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把,抓住了從瓶子旁垂下的那根金屬鏈子!
抓住了!
整個偏殿,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