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爛攤子壓垮苦命人
2023年夏末，沿海小城的熱浪把老舊小區的柏油路烤得發軟。李大柱蹲在出租屋斑駁的防盜門門口，手裡攥著手機，屏幕上是網貸平台彈出的催款通知，“逾期罰息”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發麻。
這爛攤子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去年春天，高中同學王磊攛掇他合夥開跨境電商店，拍著胸脯保證“三個月回本，半年買車”。大柱被說得心熱，不僅把夫妻倆攢了五年的十萬塊積蓄全投進去，還聽信王磊的話，在三家網貸平台貸了十五萬“周轉金”。沒成想店鋪開起來才四個月，王磊卷著客戶預付款跑路了，留下一堆積壓的劣質商品和滿屏的逾期提醒。
“柱哥，燃氣卡又沒錢了，熱水器打不著火。”屋裡傳來妻子王秀蓮怯生生的聲音。大柱猛地抬頭，看見秀蓮抱著個掉漆的保溫杯，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眼底是遮不住的青黑。自從催款電話開始轟炸，秀蓮就變得這般模樣，白天把自己鎖在屋裡不敢接電話，夜裡抱著枕頭念叨“要是沒貸款就好了”，有時甚至會突然抓起手機往沙發上摔，嘴裡喊著“彆再打電話了”。
大柱心裡像被針紮，他站起身，聲音沙啞：“我這就去樓下便利店充。”剛走到樓梯口，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動著“劉春花”三個字——秀蓮的嫂子，也是他私下借了三萬塊的債主。
他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那頭立刻傳來破鑼嗓子：“李大柱！你到底還不還錢？我兒子下個月要交學區房首付，你想讓我們一家睡大街啊？”
大柱趕緊賠笑：“嫂子，再寬限半個月，我這就去麵試……”
“麵試？你都麵試幾十家了，哪家要你？”劉春花的聲音拔高八度，“我那苦命的妹子，當初瞎了眼才嫁給你這個窩囊廢！以前你倆出去旅遊吃香喝辣的時候有她份，現在欠了債，就讓她跟著你遭罪！我看你就是個喪門星，把我妹子的福氣都克沒了！”
屋裡的秀蓮聽到這話，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抱著沙發靠墊蹲在地上抽搐。大柱又急又氣，拳頭攥得咯咯響，可他知道自己理虧，隻能硬生生忍著：“嫂子，你彆罵秀蓮，要罵就罵我。錢我一定還，求你彆在她麵前說這些。”
劉春花見秀蓮哭了，氣焰更盛：“怎麼？我說錯了？你看看她現在瘋瘋癲癲的樣子，都是你害的！今天你要是不先還五千，我就直接去你公司堵你——哦不對，你早就失業了！那我就去秀蓮單位鬨！”
秀蓮在社區超市做收銀員，這份工作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大柱急得冒汗：“嫂子彆去！我給你寫欠條，按銀行利息算，下個月發了工資就還你五千！”
劉春花冷哼一聲：“欠條？我信你個鬼！限你三天內湊五千，不然我說到做到！”說完“啪”地掛了電話。
大柱癱坐在樓梯台階上，看著屋裡還在抽泣的秀蓮，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掏出煙盒，裡麵隻剩最後一根煙，點燃後猛吸一口，嗆得咳嗽不止。這時，對門的張嬸買菜回來，探著腦袋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大柱啊，不是我說你，你家秀蓮是不是去年去廟裡拜佛沒捐香火錢？我聽樓下算命的老李說，女人要是‘衝撞’了財神，就會讓家裡破財……”
大柱猛地抬頭瞪著張嬸：“你胡說八道什麼！秀蓮是個好媳婦，都是我沒用！”張嬸被他吼得一哆嗦，嘟囔著“我也是好心提醒”，拎著菜籃子快步走了。
夜幕降臨，出租屋裡一片昏暗，隻有客廳的小台燈忽明忽暗。秀蓮蜷縮在沙發角落，懷裡抱著個舊玩偶，嘴裡反複念叨：“玩偶不哭，發了工資就給你買新衣服……”大柱坐在她身邊，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心裡暗暗發誓：就算打三份工，也要把債還上，讓秀蓮睡個安穩覺。可一想到那堆連本帶利的債務，他又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連呼吸都帶著疼。
第二節風言風語比刀紮
第二天一早，大柱揣著打印好的簡曆，擠上早高峰的公交車，打算去市中心的人才市場碰碰運氣。剛走到小區門口，就聽見一群大媽圍在宣傳欄旁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3號樓的李大柱欠了一屁股債，昨天他嫂子差點鬨到他家裡去。”
“可不是嘛，我聽張嬸說，是因為王秀蓮命硬克夫，才讓李家倒了黴。當初她嫁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她顴骨高，一看就是個勞碌命。”
“還有啊，我聽說秀蓮現在精神都不太正常了，整天抱著個玩偶說話，真是造孽啊。”
大柱聽著這些話，像無數根針紮在心上。他想衝上去反駁，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低著頭快步走過。來到人才市場，他挨家挨戶地遞簡曆，可要麼是要求“無征信逾期”，要麼是嫌他“年紀大沒技術”，連保安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
中午時分，大柱餓得頭暈眼花，掏出兜裡僅剩的十塊錢，在路邊買了兩個肉包。他剛咬了一口，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網貸平台的催收電話：“李先生，您的逾期款項已經超過30天，再不還款我們將聯係您的緊急聯係人，包括您妻子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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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趕緊捂住手機聽筒，跑到僻靜的角落：“對不起對不起，我正在找工作，找到工作馬上還。”
“找工作？”催收員的聲音帶著嘲諷，“我們已經聯係過您妻子的超市了，她們領導說如果影響工作，可能會考慮辭退她。我告訴你，這債務是你們夫妻共同的，就算你跑了，你媳婦也得還！以前你們旅遊購物的時候，怎麼沒想著今天？現在知道難了？晚了！”
掛了電話，大柱蹲在路邊，啃著冷掉的肉包，眼淚掉進油膩的塑料袋裡。他不敢回家，怕看到秀蓮擔憂的眼神，隻能在街上遊蕩，直到傍晚才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回到家時，秀蓮正坐在陽台發呆，懷裡抱著那個舊玩偶。看到大柱回來，她趕緊站起來：“柱哥，找到工作了嗎？”大柱搖搖頭，把臉扭到一邊不敢看她。秀蓮的眼神暗了下去，但還是強笑著說：“沒關係，慢慢來，我們還有積蓄……”
“積蓄早就沒了！”大柱突然爆發，“連燃氣費都快交不起了，你還想著積蓄！都是我沒用，讓你跟著我受苦！”秀蓮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淚瞬間湧了上來：“柱哥，我不怕受苦，我就怕你放棄……”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大柱開門一看，是小區超市的老板趙黑臉，也是他之前借了兩萬塊的債主。趙黑臉皮笑肉不笑地走進來：“大柱啊，你欠我的兩萬塊，什麼時候還啊？我這小超市經不起你這麼拖。”
大柱趕緊擋在秀蓮麵前：“趙老板，再寬限幾天，我找到工作就還你。”
“找工作？”趙黑臉撇了撇嘴，“就你這征信，哪家公司敢要你？我告訴你，秀蓮在我這上班，這錢我直接從她工資裡扣！扣完之前，她彆想走！”秀蓮臉色發白：“趙老板，我還要靠工資交房租……”
趙黑臉冷笑一聲：“交房租是你們的事，跟我沒關係！今天你要是不寫個保證書，我就現在讓秀蓮跟我走，去倉庫搬貨抵債！”大柱急了，猛地抓住趙黑臉的胳膊：“你彆碰她！錢我來還，你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湊五千給你！”
趙黑臉被推得一個趔趄，惱羞成怒：“好！三天！要是三天後還拿不出錢，我就直接扣秀蓮的工資！”說完怒氣衝衝地走了。
秀蓮撲到大柱懷裡，哭得渾身發抖：“柱哥，我們怎麼辦啊？連工作都要保不住了……”大柱抱著妻子，心裡又酸又澀：“秀蓮，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不會讓你丟工作的。”
接下來的兩天，大柱白天去工地打零工搬磚，晚上去夜市擺地攤賣襪子，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手上磨出了水泡，腳底起了血泡，他咬著牙不敢說。家裡的米缸早就空了，兩人每天隻吃兩頓泡麵，秀蓮偷偷把自己碗裡的雞蛋夾給大柱，說自己“不喜歡吃”。
第三天晚上，大柱攥著剛結的三千塊工錢，蹲在夜市角落哭了。還差兩千塊，可他實在撐不住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秀蓮的哥哥王大牛打來的：“大柱，你現在在哪？我有話跟你說。”
大柱回到家，看見王大牛坐在客廳裡，臉色陰沉。王大牛指了指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大柱，我知道你難。但你看看秀蓮這兩個月瘦了多少？再這樣下去，她會垮的。簽了吧，離了婚，秀蓮回娘家，至少能吃口飽飯，也不用跟著你遭這份罪。”
大柱渾身一震，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離婚？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可看著秀蓮凹陷的臉頰，聽著王大牛的話，他又覺得這話有道理。是啊，與其讓秀蓮跟著自己陪葬，不如放她一條生路。大柱拿起筆，手卻抖得寫不出字。
秀蓮突然衝過來，一把撕了離婚協議書：“我不離婚！我不跟柱哥分開！哥，你要是再逼我們，我就搬出去住！”王大牛無奈地搖搖頭：“秀蓮，你怎麼這麼傻？”大柱抱住秀蓮，眼淚砸在她的頭發上：“秀蓮，我對不起你……”
第三節絕路裡的救命草
王大牛走後，大柱一夜沒合眼。他坐在陽台抽煙，看著窗外的霓虹燈，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天亮時，他做了個決定：去城郊的家具廠當木工學徒，雖然工資不高，但管吃管住，還能學門手藝。
他收拾好行李，剛要跟秀蓮說，手機突然響了，是劉春花帶著哭腔的聲音：“大柱！快！我家老三在工地摔了，現在在醫院要交押金，你那五千塊能不能先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