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脈餘震撼高台】
懷清台在暮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白日裡焚毀範氏丹經閣的煙塵似乎還黏在空氣裡,帶著一絲驅不散的焦糊與丹砂辛氣。地脈深處傳來的那聲悶響,如同瀕死巨獸的哀鳴,餘波雖已平複,卻在人心上撕開一道難以愈合的裂口。台基邊緣新砌的護牆石上,幾道細微的裂紋如同黑色的蛛網,無聲蔓延。
秘窟深處,三星堆巨鼎沉默依舊,夔龍鼎耳在幽藍長明燈下投下猙獰的影。鼎內暗銀色的汞液不再平靜,水麵不斷鼓起細密的氣泡,發出沉悶的“咕嘟”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下麵焦躁地翻騰。空氣中彌漫的汞腥味濃烈到刺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躁動。
巴清盤膝坐於鼎前蒲團之上,雙目緊閉。她裸露的左臂不再包裹墨帛,整條小臂呈現出一種妖異的亮銀色,皮膚下細密的龜裂紋路如同乾涸的河床,偶爾有暗金色的光點沿著紋路快速流淌而過,每一次流淌都帶來肌肉細微的抽搐。左腕內側那枚藤蔓巫紋,此刻竟似活物般微微起伏搏動,末端深深刺入鼎耳根部的黑色印記,仿佛在從這沉睡的凶器中汲取著某種狂暴的力量,又像是在艱難地壓製著什麼。
公輸衍立於一旁,手中托著一隻青銅羅盤。羅盤中央並非尋常的磁針,而是一滴懸浮在透明水晶脂液中的、不斷旋轉的暗金色汞珠——正是巴清的血汞!此刻,這滴血汞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在羅盤格線上瘋狂地左衝右突,劇烈震顫,帶動整個羅盤嗡嗡作響。
“地氣沸騰,龍脈暴戾!”公輸衍聲音乾澀,布滿皺紋的額頭滲出細密冷汗,“丹經閣地脈錮龍陣被強行破開,龍氣反噬,如同受傷的狂龍在巴蜀地脈下瘋狂衝撞!雲夢澤異動隻是開始,這震蕩…正順著地脈,朝著…懷清台來了!”
話音未落!
轟隆隆——!
一聲遠比雲夢澤畔更加沉悶、更加巨大、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恐怖震動,猛地從地底深處炸開!整個秘窟如同被巨人抓住狠狠搖晃!岩壁簌簌發抖,碎石如雨落下!三星堆巨鼎內的汞液轟然掀起巨浪,狠狠拍擊在鼎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鼎壁上那些凸目的神人、猙獰的獸麵浮雕在汞液衝擊下仿佛活了過來,扭曲咆哮!纏繞在鼎耳根部的巫紋驟然亮起刺目的銀光,巴清身體劇震,噗地噴出一口暗金色的血霧!血霧濺落在沸騰的汞液上,瞬間被吞噬,發出“嗤嗤”的怪響!
震動持續了足足十息!
當一切終於緩緩平息,秘窟內一片狼藉。長明燈滅了大半,僅存的幾盞火苗也微弱搖曳。汞液在鼎中兀自翻滾不休,散發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氣味。
“台基!”公輸衍嘶聲喊道,聲音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巴清猛地睜眼,眸中銀芒一閃即逝,嘴角血跡未乾,人已如離弦之箭衝出秘窟!
【二、銀蛇裂地讖文生】
懷清台上,殘月如鉤,被翻湧的墨雲遮蔽,隻透下幾縷慘淡的微光。夜風嗚咽,卷起白日裡未散的塵埃。
死寂。一種令人心慌的死寂籠罩著高台。
台基之上,負責夜間戍守的赤霄軍士和墨者,無不臉色煞白,緊握武器的手心滿是冷汗。所有人都清晰感受到了剛才那場毀天滅地般的劇震!腳下的青石板地麵,此刻如同覆蓋了一層無形的冰,寒氣順著腳底直竄脊背。
巴清的身影出現在高台中央。她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針,一寸寸掃過台麵。白日裡那些細微的裂紋,此刻已擴大了數倍!如同漆黑的傷疤,縱橫交錯!更可怕的是,以台基正中心那座象征著“丹砂鎮四方”的青銅丹爐基座為核心,無數道新的、更深的裂痕正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向著四周瘋狂蔓延!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岩石開裂聲不絕於耳!裂痕在延伸、在加深、在加寬!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從地底深處,將這座堅固的高台狠狠撕開!
“退!遠離中心!”公輸衍的吼聲帶著驚惶。
人群倉惶後退,讓出中心大片區域。就在眾人退開的刹那!
轟——!
台基中心,那座沉重的青銅丹爐基座周圍丈許方圓的地麵,猛地向下塌陷了半尺!塌陷邊緣,堅硬的青石板如同脆弱的薄冰般碎裂、翹起!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陷坑赫然出現!
陷坑深處,並非泥土。
而是翻湧著、如同粘稠墨汁般的——銀黑色液體!
液體在坑底緩慢地流淌、蠕動,表麵反射著慘淡的月光,呈現出一種詭異油膩的光澤。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香氣,猛地從坑中彌漫開來!那香氣初聞如同熟透的漿果混合著雨後泥土的清新,但僅僅吸入一口,便覺一股冰冷的甜膩直衝腦髓,令人頭暈目眩,更隱隱勾起心底最深處的煩躁與暴戾!正是這香氣,讓整個高台籠罩在死寂的恐懼之中!
“是它!地脈深處的‘龍髓穢液’!”公輸衍的聲音因恐懼而扭曲,“丹經閣錮龍陣破,反噬的龍氣裹挾著被禁錮千年的地毒穢氣,衝破了薄弱處!懷清台…建在巴蜀丹砂礦脈的氣眼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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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穢液?”巴清的聲音冰冷如刀,她不但未退,反而向前一步,立於陷坑邊緣,垂眸凝視著下方那粘稠的銀黑,“我看是‘讖液’!”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語,坑底翻湧的銀黑色液體驟然加快了流速!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不再漫無目的地流淌,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精準引導著,沿著陷坑邊緣那些新生的、深邃的裂痕,急速地向上攀爬、灌注!
嗤嗤嗤——!
液體接觸冰冷岩石的瞬間,發出如同強酸腐蝕般的聲響!岩石表麵冒出縷縷刺鼻的白煙!但這液體並非為了破壞!它以裂痕為筆,以自身為墨!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粘稠的銀黑色液體,順著裂痕的走向,瘋狂地填充、流淌、凝固!僅僅十幾個呼吸之間,陷坑周圍巨大龜裂的紋理,便清晰地顯化出四個由流淌的銀黑“液體”構成的、巨大無比、觸目驚心的古篆大字:
秦亡於汞
字跡扭曲,筆鋒猙獰,如同用深淵的毒血書寫而成!銀黑色的液體在字跡的溝壑中緩緩流動,反射著詭異的光澤,散發出那令人靈魂凍結的異香!整個讖言,如同一個巨大而醜陋的烙印,深深烙在了懷清台的基座之上!
“秦亡於汞……”一個赤霄軍士失神地念出聲,隨即如同被燙到般猛地捂住嘴,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亡秦者,竟非六國刀兵,非楚巫詛咒,而是——汞!是這支撐著驪山帝陵、象征著始皇不朽野心的劇毒之水銀!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高台之上,一片死寂,唯有那銀黑讖言在月光下無聲流淌,異香彌漫。
【三、穢液蝕圖龍脈崩】
馬蹄聲如急雨,撕裂了懷清台死寂的夜。章邯在一隊黑甲銳士的簇擁下,踏著狼藉的台階衝上高台。他臉色鐵青,官袍上沾滿塵土,顯是星夜兼程疾馳而來。白日裡丹經閣焚毀、雲夢澤異動、地脈錮龍圖的衝擊尚未平複,懷清台“秦亡於汞”的驚世讖言已如毒箭般射入鹹陽宮!
“巴清!”章邯目光如電,瞬間鎖定陷坑邊那墨色的身影,以及坑中那流淌著銀黑液體、如同詛咒般刺眼的四個大字!“妖言惑眾!你好大的膽子!”他厲聲嗬斥,聲音因憤怒而嘶啞。
“惑眾?”巴清緩緩轉身,月光勾勒出她蒼白卻異常平靜的側臉。她並未看章邯,目光依舊落在讖言之上。“少府卿不妨親自看看,這惑眾的‘妖言’,是刻上去的,還是…從大秦地脈深處,自己爬出來的?”
章邯強壓怒火,幾步衝到陷坑邊緣。那濃烈的異香撲麵而來,讓他一陣眩暈,心底無端湧起一股暴戾之氣。他死死盯著坑中流淌的銀黑液體和那凝固般的“秦亡於汞”四字,臉色變幻不定。這絕非人力可為!那液體的氣息…竟隱隱與他懷中那份拓印的驪山局部地脈圖卷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
“即便地氣有異,顯此凶讖,亦是你巴氏鎮壓不力!懷清台建在礦脈氣眼,本就是你包藏禍心!”章邯咬牙切齒,試圖將罪名扣回。
“禍心?”巴清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禍心在此!”她猛地抬手,指向章邯!指尖並未觸碰,但左臂巫紋驟然銀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