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陰柔中帶著金石之音的聲音響起,帶著奇異的穿透力,竟暫時壓過了鼎鳴:
“陛下,清夫人掌丹砂,通秘術,或知此異變根由。何不…聽聽她如何分說?”
說話者,竟是方士徐福!他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嬴政禦座側後方,寬大的白色袍袖在幽暗光線下如同鬼魅,臉上帶著悲天憫人的神情,目光卻深不見底,牢牢鎖在巴清身上,更在她右臂包裹之處停留了一瞬。
嬴政緩緩抬手。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鼎鳴與喧嘩瞬間平息,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他目光掃過地上那三個刺目的“清主祀”,又緩緩抬起,落在巴清臉上,聲音聽不出喜怒,卻比萬載玄冰更寒:
“愛卿,”他微微傾身,冕旒玉藻縫隙間射出的目光銳利如刀,“此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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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帝王威壓如同山嶽傾塌!巴清隻覺得胸口一窒,幾乎喘不過氣。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右臂的劇痛,迎著那目光,緩緩跪伏於冰冷的、被汞晶覆蓋的地麵:
“陛下明鑒,”她的聲音因巨大的壓力而微帶沙啞,卻異常清晰,“此鼎鳴異變,汞凝讖文,絕非臣婦所能施為。臣婦鬥膽揣測,此乃地宮龍脈初融汞川,水銀之精感應陛下真龍之氣與殷商古鼎巫力,交感而生的…天兆示警!”
“天兆?”嬴政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手指輕輕敲擊著黑玉禦座的扶手,發出“嗒、嗒”的輕響,每一下都敲在眾人心頭,“示何警?又以何物為憑?”
巴清抬起頭,目光越過那三個刺目的血紋,直視禦座:“水銀江河,以北鬥為軌,擬山河氣運。北鬥主死,亦主生殺變革。‘清主祀’三字顯於北鬥玉衡位,玉衡,乃七星之樞,權衡生死之柄。”她聲音漸沉,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沉重,“此兆或示…欲使此汞川永固,鎮帝王基業千秋,需…需以主祀之血,定鼎安魂!”
“主祀之血?”嬴政身體微微前傾,冕旒玉藻輕晃,陰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卻令人心膽俱寒的弧度,“愛卿是說,要朕…用你的血,來祭這鼎,安這山河?”
殺機!毫不掩飾的帝王殺機瞬間彌漫開來!群臣噤若寒蟬!徐福眼中精光一閃!
巴清伏得更低,額頭幾乎觸到冰冷刺骨的汞晶地麵:“臣婦不敢妄言天意!然,臣婦世代經營丹砂,血脈之中或浸染汞毒,恰與這水銀之精同源。更兼…更兼此鼎乃殷商鎮國神器仿品,臣婦曾於巫峽古祭洞習得殘篇《歸藏》血契之術此為真,第二卷巫峽伏擊所得),或可…以身為引,溝通鼎靈,平息鼎怨!”
她猛地抬起左手,那柄青銅鬥勺仍握在手中。她毫不猶豫,右手被麻布包裹的傷臂)猛地抬起,五指成爪,狠狠抓向自己左臂裸露的手腕!
“嗤啦!”
布帛撕裂!
五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瞬間出現在她蒼白的手腕上!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流,狂湧而出!
但這血,絕非鮮紅!
而是粘稠、漆黑、如同熬煮了萬載屍油的汙穢液體!散發著遠比地宮汞氣更濃烈、更陰邪的刺鼻腥甜!——正是她體內鬱結的、融合了雲夢毒瘴、詛咒黑液與自身精血的至陰至毒的汞毒之血!
“臣婦巴清!願以吾血!祭此鼎!安此魂!定此山河!”她嘶聲高喝,聲音因劇痛而顫抖,卻帶著一種決絕的瘋狂!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她左手執勺,勺口置於右腕傷口之下,任由那狂湧的黑色毒血注入青銅鬥勺!三星堆縱目玉飾瞬間被汙血浸透,爆發出刺目的暗紅光芒!
與此同時,她那隻流淌著黑血的右手,五指箕張,蘸滿粘稠汙血,竟以指為筆,以毒血為墨,在身前凝固的銀白汞晶地麵上,急速劃動!動作詭秘艱澀,帶著源自殷商巫祝的古老韻律!每一劃,都仿佛抽乾她一分生命!黑色的毒血在銀白的汞晶上留下凝而不散的、散發著陰森邪氣的血符——正是《歸藏》血契符!
“血祭安鼎!魂兮歸位!鎮——!”巴清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巫祝咒言!同時,左手猛地揚起盛滿黑色毒血的青銅鬥勺,將其中汙血朝著那兀自尖嘯不止的饕餮巨鼎,狠狠潑去!
【四:祭火焚身玉衡藏鋒)】
漆黑的毒血如同來自地獄的汙穢瀑布,挾著刺鼻的腥風,狠狠潑灑在劇烈震顫的饕餮巨鼎之上!
嗤——!!!
如同滾油潑入雪地!刺耳的腐蝕聲瞬間爆響!粘稠的黑血與青銅鼎壁接觸的刹那,竟升騰起大片大片濃烈的、帶著惡臭的白煙!鼎身上那些繁複的饕餮紋路、鑲嵌的綠鬆石,在毒血的侵蝕下迅速發黑、剝落!更駭人的是,那撕裂靈魂的鼎鳴尖嘯,竟在毒血潑上的瞬間,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滯澀!
“呃啊——!”巴清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潑出毒血的左臂無力垂下,青銅鬥勺“當啷”一聲掉落在凝固的汞晶河床上,摔得粉碎!那三星堆縱目玉飾滾落一旁,沾滿黑血,黯淡無光。她身體劇烈搖晃,全靠右臂傷口仍在汩汩湧出黑血)撐地才勉強不倒。失血與劇毒侵蝕帶來的眩暈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她的意識。
就在這短暫的鼎鳴滯澀間隙!
嗡…嗡……
地宮深處,那持續的地脈嗡鳴陡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沉悶的震動,而是變得清晰、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巨大齒輪緩緩咬合的韻律!這韻律透過冰冷的黑曜石地磚傳來,清晰地傳導到每一個人腳底!
更令人心悸的變化發生在“玉衡”節點!
那被銀白汞晶覆蓋的北鬥河道核心處,剛剛被巴清以毒血劃下的“血契符”中央,隨著地脈齒輪的韻律共鳴,覆蓋其上的銀白色汞晶,竟開始緩緩融化!
不是蒸發,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炙烤般,融化成粘稠、滾燙、閃爍著妖異銀光的液態汞流!這融化的汞液並未四散流淌,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沿著巴清劃下的血契符軌跡,急速流轉、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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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契符的每一筆、每一劃,都亮起了刺目的銀光!粘稠的汞液在符籙軌跡中奔騰,如同燃燒的銀色火焰!
這“火焰”越燃越熾盛!最終,在“玉衡”節點的核心位置,那象征著帝王權衡生死之柄的樞紐之處,所有的汞液“火焰”猛地向內塌縮、凝聚!
一個清晰的、由純粹液態汞構成、卻凝固不散的印記,在翻騰的銀色光焰中,緩緩浮現成型——
赫然是巴清以毒血所書的“血契符”核心符文!形如扭曲的玄鳥,又如封鎮的鎖鏈!
此符印出現的刹那!
轟——!
那饕餮巨鼎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猛地一震!那撕裂耳膜的尖嘯戛然而止!鼎身劇烈的震顫也瞬間平息!仿佛一頭狂暴的凶獸被瞬間扼住了咽喉,隻剩下不甘的、沉悶的喘息!
整個地宮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隻有地脈深處那齒輪咬合般的韻律嗡鳴,以及“玉衡”節點上那個由液態汞燃燒凝固而成的玄鳥鎖鏈符印,散發著幽幽的銀光。
死寂中,嬴政緩緩自黑玉禦座上站起。他一步步走下禦座,玄色龍紋袍袖拂過冰冷的階麵,腰懸的太阿古劍劍鞘拖曳在地,發出令人心膽俱寒的“嚓——嚓——”銳響。他無視了地上那三個依舊刺目的“清主祀”血紋,徑直走到“玉衡”節點旁,俯視著那枚懸浮於凝固汞晶之上、幽幽燃燒的銀色符印。
他伸出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竟直接探向那枚滾燙的、由液態汞構成的符印!
“陛下!”趙高驚呼!
嬴政的手指並未停頓,指尖在即將觸及符印的瞬間停下。一股無形的、熾熱而霸道的氣息自他指尖散發,與符印散發的陰寒怨毒氣息激烈衝撞,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他仔細端詳著那枚符印的紋路,又緩緩抬起目光,掃過巴清那幾乎被黑血浸透、無力伏地的身影,最後,落回符印之上。
“清主祀……”他低聲重複著那三個字,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卻讓整個地宮的溫度再次驟降,“好一個血契安鼎。”他忽然抬頭,目光如電,穿透冕旒玉藻的陰影,釘在巴清慘白的臉上,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刺骨、毫無溫度的弧度:
“愛卿這安魂定鼎之血,流得甚好。隻是,”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那枚幽幽燃燒的銀色符印,每一個字都如同淬毒的冰淩,“這‘玉衡’血印既成,愛卿便與此鼎,與這驪山地脈,與朕的江山…氣運相連,生死同契了。”
他緩緩直起身,玄衣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凝固的深淵。
“自今日始,朕之地宮汞河一日不固,愛卿之血…便一日不可止流。此,方為‘主祀’之責,愛卿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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