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芷陽汞雨?井中詭影】
驪山東側的芷陽城籠罩在初秋的薄霧中,護城河的水麵泛著油膩的銀光。城防尉趙平站在東門箭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垛口上的青銅望鏡,鏡中倒映的晨霧裡似乎有細碎的光點在閃爍。這座扼守關中要道的邊城昨夜怪事頻發,先是城南的甜水井冒出刺鼻的金屬味,接著有百姓報告井水表麵浮著銀色珠粒,舀起後卻迅速沉入桶底。
"大人,城南百姓又來鬨事了!"親衛的呼喊打斷了趙平的思緒。他快步走下箭樓,穿過熙攘的早市,沿途攤販的叫賣聲中夾雜著奇怪的咳嗽聲。街角的豆腐攤前,賣豆乾的老漢正用袖口擦拭嘴角,鮮紅的血沫在粗布上格外刺眼,而他的雙手正不受控製地顫抖,豆乾散落一地。老漢每一次顫抖都帶著詭異的節奏,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他的筋骨,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縫裡已滲出細小的血珠。
城南井台已圍滿了騷動的百姓,青石井欄上凝結著霜花般的銀灰色粉末。趙平俯身查看,井水中確實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銀珠,在晨光下滾動閃爍,散發出類似丹砂的甜腥味。一名膽大的民夫舀起一勺水,銀珠瞬間附著在木勺內壁,形成蜿蜒的紋路,恰似某種爬行動物的鱗片。更詭異的是,這些銀珠在勺壁上緩慢移動,最終彙聚成一個扭曲的"楚"字輪廓,隨即又消散無蹤。
"這不是水銀嗎?"有老者驚呼,"當年修驪山陵時見過,匠人說這東西碰不得!"話音未落,井台邊突然傳來孩童的哭嚎,一個男孩倒在地上抽搐,嘴角溢出白色泡沫,手指緊緊摳著地麵的泥土,留下十道血痕。他母親撲上去想按住他,卻發現孩子的皮膚冰冷如鐵,瞳孔中布滿細密的血絲,眼白處已泛起青紫色的瘀斑。男孩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每一次呼吸都帶出濃重的金屬氣息,胸口起伏越來越微弱。
趙平立刻下令封鎖井台,派士兵挨家挨戶搜查可疑人員。午時三刻,兩名秦兵押著一個身著楚式絳衣的女子回來,她發髻上插著丹砂塗抹的骨簪——那骨頭泛著異樣的蠟黃色,顯然來自孩童的顱骨,腰間懸掛著青銅小鏡,鏡背刻著繁複的雲雷紋,紋路間鑲嵌著細小的綠鬆石。女子被推搡著經過井台時,井水突然劇烈翻湧,銀珠彙聚成一條小蛇的形狀,對著她昂首吐信,蛇眼處竟閃爍著兩點猩紅的光。
"妖婦!定是你搞的鬼!"百姓們怒吼著投擲石塊。趙平喝止眾人,拔出劍抵住女子咽喉,卻見她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染著朱砂的牙齒:"秦狗占我楚地,掘我祖墳,如今汞神降罰,三城皆滅......"話音未落,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噴在青銅鏡上,鏡麵瞬間布滿裂紋,井水隨之炸開銀色水花,濺落在周圍百姓身上。那些水花落地後並未消散,而是像活物般鑽入泥土,在地麵留下冒煙的細小孔洞。
詭異的事情接踵而至。接觸到銀水的人很快出現同樣的症狀:牙齦腫脹出血,牙齒鬆動欲墜,輕輕一咳就有血沫噴出;手指震顫不止,拿不穩任何東西,連端碗喝水都能潑灑一身;口中滿是金屬腥味,無論嚼多少茱萸都無法消除。趙平將女子關押在城樓地牢,親自提審時卻發現牢門大開,地上隻留下一件絳衣和幾枚丹砂顆粒。那件絳衣用料考究,竟是江陵特產的蟬翼輕紗,衣料上用朱砂繡著殘缺的巫祝符文,邊角處還沾著幾根銀白色的獸毛。
透過地牢的小窗,他看到城南方向的天空泛起詭異的銀光,如同無數細小的星辰正在墜落。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倒在路邊,身體蜷縮成蝦狀,雙手徒勞地抓撓胸口,仿佛有東西在體內啃噬。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名死去的老嫗竟保持著站立姿勢,背靠著土牆,雙手平伸如托舉狀,指甲縫裡塞滿了銀白色的粉末。她的眼睛圓睜,瞳孔中凝固著驚恐,而嘴角卻帶著詭異的微笑,口腔裡流出的銀涎在下巴結成了晶狀的流蘇。
趙平拔劍砍向老嫗的屍體,劍鋒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開,屍體紋絲不動,隻是關節處發出細碎的哢哢聲,像是水銀在骨骼間流動。他湊近細看,發現屍體皮膚下有銀色的脈絡在緩慢蠕動,如同某種寄生生物在體內遊走。此時城中的狗開始集體狂吠,它們對著井台方向齜牙咧嘴,卻不敢靠近半步,有些膽小的狗甚至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屍體很快蒙上一層銀灰色的薄膜。
【二:三城毒脈?楚巫魅影】
藍田城的守軍在第二天清晨發現了異常。這座以美玉聞名的城池被一層灰白色的霧氣籠罩,城牆內側凝結著水滴狀的銀珠,用布擦拭後留下黑色的痕跡,嗅起來有股淡淡的杏仁苦味。守將李信在巡查糧倉時,發現十餘名士兵倒在糧堆旁,手中還緊握著未吃完的麥餅,嘴角殘留著暗紅色的嘔吐物,地上散落著啃了一半的肉乾,肉上布滿細小的齒痕——那些齒痕過於細密,不似人類牙齒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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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切開死者的牙齦,發現齒縫間塞滿了銀灰色的結晶,用銀針觸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如同金屬相擊。"是汞毒!"軍醫臉色煞白,"但尋常水銀不會如此之快致命,這毒性......像是被某種巫術催化過。"他指著士兵指甲上的紋路,原本正常的半月痕變成了青黑色,如同烙印般嵌在皮肉裡,指甲邊緣還殘留著銀灰色粉末,刮下來放在火上灼燒,竟冒出幽幽的綠光。
李信立刻下令關閉城門,搜查所有外來人員。在城西的廢棄窯洞裡,士兵們發現了更為恐怖的景象:七名身著楚巫服飾的人倒在地上,身體已僵硬發紫,但手中仍握著青銅匕首和朱砂罐。他們的服飾極為華麗,領口袖口繡著鳳鳥銜珠紋,腰間束著五彩絲絛,絲絛末端懸掛著玉璜和銅鈴,即使死去多時,鈴舌仍在微微顫動發出細響。窯洞石壁上刻滿了詭異的符號,中央擺放著三足青銅鼎,鼎中殘留著黑色的灰燼,內壁附著著未燃儘的汞珠,在火把照耀下滾動閃爍。
"這些符號......"隨軍文書顫抖著記錄,"像是楚國的詛咒符咒。"符號中反複出現"卯"字形狀的刻痕,兩道豎線中間劃著數道斜線,恰似被剖開的軀體,線條末端還刻著細密的短紋,如同流淌的血液。鼎旁散落的竹簡上寫著扭曲的楚文,用朱砂書寫的字跡尚未褪色,翻譯過來竟是:"以三城為鼎,以秦人為牲,祭我大楚亡魂"。竹簡邊緣用細麻繩捆紮,繩結處還沾著幾片乾枯的艾草葉,散發著陳腐的香氣。
李信命人將楚巫屍體抬出窯洞,發現他們每個人的心臟位置都有一個細小的針孔,孔中插著用桃木削成的小箭,箭尾還係著紅線。其中一具屍體的衣襟下露出半截龜甲,龜甲上布滿灼燒的裂紋,裂紋走向與石壁符號如出一轍。當士兵搬動屍體時,屍體口中突然滾落出數顆水銀珠,落地後分裂成更多的小珠,四散逃竄,鑽入泥土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鄭縣傳來更壞的消息。這座位於渭水之畔的城池已徹底失聯,派去探查的騎兵回報說,城外的渡頭空無一人,係在岸邊的渡船漂浮在水麵,船上的漁夫保持著撐篙的姿勢,身體卻已變成青灰色,如同被銀霜覆蓋的雕像。他的眼睛變成了兩個黑洞,裡麵塞滿了銀白色的粉末,風吹過時,粉末從眼窩中飄散出來,在空中凝結成細小的旋渦。
城門大開著,街道上散落著錢幣和貨物,數十具屍體保持著行走、交談的姿態,仿佛時間在某一刻突然凝固。一家酒肆門口,掌櫃正彎腰給客人倒酒,酒壺懸在半空,酒水已變成銀色的汞珠凝固在壺口;布莊裡,老板娘拿著剪刀正要裁剪布料,剪刀停在半空,指尖已與布料粘在一起,形成銀色的絲縷。最詭異的是城中心的祭壇,原本祭祀土地神的高台上,十二具屍體被擺成環形,每人手中都握著一塊沾血的玉璋,指向圓心處的青銅甗。甗的上半部分甑中盛放著一顆頭顱,雙目圓睜,口中塞滿了水銀珠,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頭顱的發髻上還插著秦式的玉簪,顯然是城中的官吏。
高台地麵用鮮血畫著巨大的紋路,與藍田窯洞中的符號如出一轍,隻是規模更為龐大。仔細觀察會發現,這些紋路其實是由無數細小的符號組成,每個符號都像一個微型的人形,四肢被扭曲成祭祀的姿勢。血紋邊緣泛著黑色,用手觸摸能感到輕微的震動,仿佛地下有什麼東西在搏動。幾隻烏鴉落在高台上啄食血紋,很快抽搐著墜地而死,屍體在片刻間就被銀霜覆蓋。
李斯接到急報時正在查看九鼎的汞晶樣本,聽聞三城接連出事,手中的玉圭險些落地。他立刻召來地理官,在巨大的輿圖上圈出三座城池的位置:"芷陽扼守驪山要道,藍田控製美玉產地,鄭縣則是渭水漕運樞紐......"他用朱砂筆在三城之間連線,赫然形成一個巨大的三角形,三角形的中心正是驪山皇陵,"三座城池呈品字形分布,正好環繞驪山......這不是偶然,是有預謀的巫術祭祀!"案上的青銅燈突然爆燃,燈油流淌的軌跡恰似鄭縣祭壇的紋路,在案幾上形成一個完整的"祭"字。
【三:屍立如俑?血陣初成】
蒙毅率領的輕騎抵達芷陽時,整座城池寂靜得如同墳墓。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偶爾能聽到房屋裡傳來物品墜落的聲響,但推門查看時卻空無一人,隻有銀灰色的粉末在空氣中漂浮,吸入後喉嚨立刻感到灼痛,鼻腔裡滿是金屬和腐臭混合的怪異氣味。街道兩旁的店鋪門窗大多敞開著,櫃台上的銅錢散落一地,有些錢幣上已凝結著銀色的晶體,相互碰撞時發出沉悶的響聲。
"大人快看!"前鋒騎兵驚呼。蒙毅勒馬望去,隻見城南的空地上,數百具屍體整齊地站立著,形成詭異的陣列。死者保持著生前的姿態:農夫扛著鋤頭,婦人抱著陶罐,士兵握著長戟,所有人都麵向西北方的鹹陽方向,眼睛圓睜,瞳孔中反射著天空的流雲,仿佛仍在注視著什麼。一陣風吹過,屍體們竟微微晃動,關節處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如同生鏽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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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觀察更令人毛骨悚然。這些屍體並未腐爛,皮膚呈現出金屬般的青灰色,表麵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銀霜,用手觸摸冰冷堅硬,如同青銅雕像。關節處凝結著水銀結晶,形成天然的軸榫,使軀體能夠保持站立。他們的眉心都有一個細小的血洞,裡麵塞滿了朱砂和汞珠的混合物,珠粒在陽光下滾動,映出扭曲的人影。嘴角被強行扯出微笑的弧度,露出牙齒上的銀灰色粉末,牙齦處凝結著暗紅的血痂,如同凝固的笑紋。
"這是......殷商的人祭陣法!"隨行的太史令官吏失聲喊道,他曾參與過殷墟的考古發掘,對這類祭祀遺跡記憶猶新,"甲骨文記載的"卯羌"儀式就是這樣,將人牲排列成陣獻祭!"他指著屍體的排列規律,橫向每行九人,縱向每列九人,恰好對應九州之數,而陣列中央留出的通道,形狀恰似甲骨文的"終"字,通道地麵用朱砂和水銀混合繪製著北鬥七星的圖案。
蒙毅注意到,每個屍體的腳下都有一個淺坑,坑中填滿了銀白色的粉末,粉末中混雜著細小的骨片。他讓士兵小心翼翼地挖掘,發現坑底鋪著一層楚式絲織品,織品上繡著玄鳥圖案,玄鳥的眼睛用朱砂點染,正對著鹹陽方向。"這些人不是自然死亡後被擺放的,"蒙毅用劍挑起一縷絲織品,"他們是活著被立在這裡,水銀通過腳底的穴位侵入體內,讓他們在極度痛苦中死去,保持著站立的姿態。"
在藍田城,蒙毅發現了另一番景象。死者們以跪坐的姿勢環繞著那座廢棄窯洞,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繩索是用楚地特產的葛麻製成,上麵塗著朱砂和油脂的混合物,異常堅韌。他們的頸部有著整齊的切口,但沒有一滴血流淌出來——所有血液都被某種力量抽乾,凝固在胸腔裡,透過皮膚可以看到暗紫色的血管紋路,如同老樹的根須蔓延全身,在腹部形成一個詭異的符號。
"他們在模仿殷墟的奠基祭祀。"官吏顫抖著解釋,他曾見過商王武丁時期的祭祀坑發掘現場,"商人在建城時會將戰俘活埋在地基下,認為這樣能鎮住邪祟。"蒙毅切開一具屍體的小腿,發現骨骼中布滿了銀色的紋路,如同水銀在骨髓中凝固成的符咒,用刀刮下一點粉末放在火上灼燒,竟發出類似哭泣的聲音。窯洞石壁上的符號開始發光,與屍體骨骼中的銀線遙相呼應,在地麵投射出流動的光影,光影彙聚成一隻巨大的玄鳥輪廓,翅膀覆蓋了半個城池。
士兵在窯洞深處發現了一個暗室,裡麵堆滿了陶罐,每個罐子上都貼著寫有名字的木牌,顯然是受害者的姓名。罐中裝滿了水銀,水銀裡浸泡著人體器官,在月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輕輕搖晃罐子,器官竟會微微蠕動,發出細微的搏動聲。暗室中央的石台上擺放著一個青銅盤,盤中用朱砂繪製著三城的地圖,三座城池的位置各插著一根人形銅針,針上纏繞著頭發和絲線,隨著蒙毅軍隊的靠近,銅針開始劇烈顫動,最終崩裂成碎片。
鄭縣的屍陣最為恐怖。整座城池的死者被分為三層排列:底層是普通百姓,軀體完整,保持著勞作或行走的姿態;中層是士兵,大多被砍去頭顱,軀體卻仍保持站立,脖頸的斷口處凝結著銀色的晶體,如同天然的項圈;最上層是官吏,被攔腰斬斷,上半身擺在下半身之上,雙手捧著自己的頭顱,頭顱的眼睛裡插著細小的玉片,折射出詭異的光芒。三層屍體之間用朱砂和水銀混合的液體連接,形成巨大的螺旋狀紋路,從空中俯瞰恰似一個正在旋轉的旋渦,旋渦中心直指地下深處。
蒙毅在縣衙的密室裡找到幸存的史官,他躲在櫃子裡瑟瑟發抖,身上裹著厚厚的皮裘,卻依然凍得牙齒打顫。看到蒙毅的軍隊,史官突然發瘋般地大笑,手指著牆壁上的血字斷斷續續地說:"楚巫......他們戴著青銅麵具,麵具上有饕餮紋......跳著祭舞,腳踩禹步......念著"以秦換楚,以血還血"......然後屍體就自己站起來了,關節哢哢響,像提線木偶......"他的指甲縫裡塞滿了銀灰色粉末,說話時手指不斷抽搐,做出抓握和撕扯的動作,像是在模仿某種祭祀手勢。
史官還斷斷續續講述了楚巫祭祀的細節:他們在午夜時分開始儀式,點燃用人脂混合的火把,將水銀倒入預先挖好的溝槽,形成連接全城的脈絡。為首的巫師手持青銅劍,劍尖懸掛著九個鈴鐺,每走一步就響一聲,口中念誦著古老的咒語,聲音忽高忽低,如同夜梟啼哭。當第一縷晨光出現時,所有楚巫同時用劍劃破手掌,將鮮血滴入汞池,隨著最後一句咒語念完,全城的屍體突然站立起來,整齊地轉向鹹陽方向。
【四:大祀終局?天幕血紋】
當夜幕籠罩三城時,詭異的變化再次發生。蒙毅的軍隊在城外紮營,士兵們緊張地握著兵器,注視著黑暗中的城池。營地周圍撒滿了石灰和硫磺,篝火堆裡添加了桃木枝,煙霧呈現出奇異的淡紅色。午夜時分,三座城的屍陣同時亮起銀光,屍體關節處的汞晶開始融化流動,如同給雕像注入了生命,銀線順著地麵的朱砂紋路彙聚,在三城之間形成巨大的能量網絡,網絡節點處的地麵微微隆起,冒出帶著硫磺味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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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完成最後的獻祭!"太史令官吏大喊,他從隨軍攜帶的典籍中翻出記載,"快用狗血潑灑陣地!要黑狗血,必須是三年以上的公狗!"士兵們立刻宰殺隨軍攜帶的祭犬,將溫熱的狗血潑在陣前。狗血接觸到銀線的瞬間炸開,化作漫天血霧,血霧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人臉在哀嚎。而屍陣的光芒卻更加熾烈,死者的眼睛裡滲出銀色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如同血淚,在下巴處凝結成珠,墜落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芷陽的屍陣首先發生變化。數百具站立的屍體開始緩慢移動,橫向隊列逐漸彎曲,縱向隊列向內收縮,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關節處飛濺出細小的汞珠。最終形成一個巨大的"卯"字形狀——兩道豎線由士兵屍體組成,他們手中的長戟斜指天空,形成鋒利的邊緣;中間的斜線則是百姓屍體,他們的身體被擠壓變形,骨骼發出碎裂的聲響,鮮血從七竅中湧出,卻在接觸空氣的瞬間變成銀色的晶體。隨著陣型完成,中央的空地裂開一道縫隙,湧出刺鼻的汞蒸氣,在月光下凝結成巨大的巫麵具虛影,麵具的眼睛處閃爍著紅光,仿佛正在注視著鹹陽方向。
藍田的跪屍陣隨後激活。屍體們同時抬起頭,空洞的眼眶對準夜空,口中噴出銀色的霧氣,霧氣中夾雜著細小的骨屑。霧氣在空中彙聚成一隻巨大的玄鳥,翅膀展開遮蔽了半個月亮,鳥身由無數細小的人影組成,翅膀扇動時發出淒厲的尖叫。玄鳥發出刺耳的鳴叫,聲音如同無數人在同時哀嚎,地麵的朱砂紋路隨之沸騰,冒出氣泡狀的血珠,每顆血珠都映出扭曲的人臉,細看之下竟是死者生前的模樣。跪屍們的胸腔突然炸裂,飛出無數隻銀色的小蟲,蟲群在空中組成楚式的雲雷紋,環繞著玄鳥飛舞。
鄭縣的三層屍陣變化最為劇烈。底層百姓的屍體開始燃燒,火焰呈現詭異的青綠色,沒有黑煙,卻散發出濃鬱的杏仁味,將中層士兵的軀體烤得焦黑卻不倒塌,反而讓他們手中的兵器變得通紅,如同燒紅的烙鐵。最上層的官吏屍體相互拚接,頭顱在軀體上轉動,齊聲念誦著古老的楚語咒語,聲音洪亮如同洪鐘,每個字都在空氣中形成可見的波紋。城池中央的青銅甗突然炸裂,那顆頭顱飛向空中,化作漫天的銀雨落下,每一滴落在地上都形成一個微型的血祭陣,這些小陣相互連接,最終形成覆蓋全城的巨大符號。
三城的光芒在夜空中連接成完整的圖案——一個巨大的殷商祭祀紋,外圍是芷陽的"卯"字陣,中層是藍田的玄鳥圖騰,核心是鄭縣的三層螺旋,恰好對應著甲骨文記載的"大祀"格局。圖案的中心形成一個旋轉的旋渦,將周圍的星光吸入其中,旋渦中隱約可見無數兵器和車馬的虛影,仿佛有支軍隊正在通過星空降臨。當圖案完全成形時,天空突然裂開一道血紅色的縫隙,與鹹陽鼎殿上空的雲層遙相呼應,形成一條橫貫天際的血色光帶,光帶中流淌著銀色的液體,如同天空在流血。
蒙毅在混亂中看到楚巫的身影。數十名身著絳衣的巫師出現在鄭縣的高台上,他們頭戴切雲冠,冠上裝飾著丹砂和羽毛,手持青銅劍劃破胸膛,將鮮血滴入地麵的汞池中。汞池沸騰起來,升起銀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現出楚國山川的虛影。為首的巫師戴著饕餮紋麵具,麵具的眼睛和嘴巴處鑲嵌著紅寶石,隨著他的呼吸閃爍不定。他高聲吟唱著:"九鼎泣淚,秦德將儘;三城為祭,大楚複興!"每唱一句,就有一具屍體炸裂成銀粉,隨著吟唱,他將手中的青銅甗碎片擲向空中,碎片在空中化作無數隻青銅鳥,發出震耳欲聾的鳴叫,鳥喙中噴出銀色的火焰,點燃了周圍的空氣。
蒙毅下令弓箭手放箭,箭矢穿過青銅鳥群,卻在接觸到光帶時紛紛融化,化作銀色的液體滴落。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著藍光——這是用隕鐵打造的辟邪寶劍,曾隨始皇帝巡遊天下。"隨我衝鋒!"蒙毅高喊著率先衝出,士兵們組成楔形陣緊隨其後,他們口中咬著桃木片,身上塗著狗血和朱砂的混合物,試圖抵抗巫術的影響。當他們靠近屍陣時,地麵的銀線突然躍起,如同活蛇般纏繞上來,幾名士兵躲閃不及,瞬間被銀線包裹,片刻間就變成了銀色的雕像,保持著衝鋒的姿態。
當第一縷晨光照射在屍陣上時,所有的銀光突然消失,屍體如同失去支撐的雕像般轟然倒塌,化作銀灰色的粉末,被晨風吹散在空中,留下淡淡的金屬光澤。三座城池變得死寂,隻有地麵上的朱砂紋路依然鮮豔,如同烙印般刻在關中大地上,雨水衝刷也無法磨滅。蒙毅撿起一塊殘留的汞晶,透過晶體看到的天空呈現出血紅色,而遠處的鹹陽方向,一朵巨大的彤雲正在形成,形狀恰似殷商青銅器上的饕餮紋,雲團中不時閃過銀色的電光。
傳令兵快馬加鞭向鹹陽報告,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馬蹄鐵上已沾滿了銀灰色的粉末。當他奔馳在驛道上時,粉末隨著馬蹄揚起,在身後留下淡淡的銀光軌跡,如同一條無形的引線,將三城的血祭陣與鹹陽的九鼎連接在一起。驪山裡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有什麼沉睡已久的龐然大物正在蘇醒,山腳下的土地開始微微震顫,裂縫中滲出銀色的液體,在地麵彙聚成細小的溪流,順著地勢向渭水蔓延而去。蒙毅站在鄭縣的高台上,望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這場祭祀並未結束,它隻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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