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仙釀大會前的躁動
若將之前的百廢集比作一鍋逐漸加溫的溫水，那麼，在百花仙釀大會官方通告正式發布、距離大會開幕僅剩最後一個月的時候，這鍋水已然被徹底燒沸，進入了最為劇烈、幾乎要蒸發殆儘的沸騰狀態。整個聚集地，從邊緣的廢棄礦坑到中心最繁華的集市街道，都仿佛被一股無形而狂躁的力量所攫住，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一種近乎失控的喧囂與忙亂。
行走在如今被稱為“百釀街”的主乾道上，需要非凡的耐心與十二分的小心。昔日還算暢通的道路，此刻已被形形色色的運輸隊伍塞成了一鍋粘稠的粥。體型壯碩如山、披掛著特製鞍具的“搬山仙駝”成為了道路上的霸主，它們每一次沉重的踏步都讓地麵微微震顫，背上壘砌的酒桶高聳如塔，幾乎要觸及兩側店鋪的屋簷。駝鈴沉悶的響聲與馭手粗獷的吆喝混雜在一起，構成一股不容置疑的洪流。
與之相比，由清一色體修力士組成的“扛鼎幫”則顯得更加靈活，但也同樣引人注目。他們往往十人一組，裸露著古銅色的、肌肉虯結的上身，喊著節奏鏗鏘的號子，共同扛著需要數人合抱的、封印著靈光的巨大玉質酒甕或沉重的原木酒桶，如同移動的小型堡壘，在駝隊的間隙中艱難穿行。汗水與濃烈的酒氣從他們身上蒸騰而起，形成一股灼熱的氣浪。
更多的，則是那些隸屬於各家仙釀坊的、標記著不同徽記的獸車和低階仙禽。繪有醉仙樓雲紋的流線型風吼獸車，拉著來自碧波潭的鮮活水產，車廂縫隙中不斷滴落著帶著腥鹹味的水珠；百味樓的赤炎犀牛車，則滿載著從赤焰山運來的、散發著溫熱氣息的火屬性靈果，車轅上插著的旗幟在熱浪中微微卷曲；珍味齋的彩羽靈鳥隊伍，爪下抓著精心包裝的香料盒，在空中留下道道斑斕的尾跡和沁人心脾的異香……它們如同無數道色彩各異的溪流，在這片混亂的海洋中拚命向著各自的目的地奔湧，時不時因為道路的堵塞而引發一陣急躁的嘶鳴與爭吵。
空氣中的氣味層次變得前所未有的複雜且濃烈。基礎是各種糧食、水果正在發酵所產生的、帶著微酸與醇厚的酒曲主體氣息。在這之上，則疊加了成千上萬種不同靈植仙葩的芬芳：清冷的竹香、熾烈的果香、幽雅的花香、沉鬱的木香……它們彼此碰撞、融合，形成一種奇異的、仿佛能浸透靈魂的複合香氣。然而，在這令人迷醉的香氣之下，卻又不可避免地混雜著仙獸坐騎的體味、力士們揮灑的汗味、以及因焦急、爭吵而自然散發的、屬於仙人們的各種情緒氣息。所有這些味道被仙釀大會前夕特有的、躁動不安的空氣攪拌在一起，形成一股撲麵而來的、幾乎能讓初來者窒息的熱流。
而聲音，則是這片混沌景象最直接的注解。催促聲、叫喊聲、討價還價聲、貨物裝卸碰撞的哐當聲、車輪碾過石板的軲轆聲、仙禽翅膀撲棱的噗啦聲、乃至偶爾因摩擦升級而爆發的仙力波動與嗬斥聲……所有這些聲音彙聚成一股龐大而無序的聲浪，持續不斷地衝擊著耳膜，讓人無時無刻不處於一種高度亢奮又極易疲憊的狀態。
“王管事！萬竹嶺的靈泉車隊到底到哪兒了？再不到，我這批‘青竹韻’就要錯過關鍵的‘醒酒’時辰了！誤了大會，你我都擔待不起！”一位身穿錦袍的仙釀坊掌櫃，正抓著傳訊玉符，對著那頭氣急敗壞地吼叫，額頭青筋暴起。
“李老三！你們搬山幫怎麼回事？說好巳時三刻交付的百年橡木桶，這都午時了！知不知道我們‘琥珀光’就等著這批桶進行最後一道窖藏？！”另一個方向，一名工頭模樣的女仙，正叉著腰，對著一位力士頭領怒目而視。
“快讓開！快讓開！醉仙樓的急件，銀線魚，耽擱不得！”一架風吼獸車的馭手揮舞著鞭子，試圖在密不透風的車流中強行擠出一條路，引來周圍一片不滿的噓聲和咒罵。
我和林瘋狂，便是在這樣一片狂躁的海洋中，如同兩尾較為醒目的遊魚，謹慎地穿行著。即便我們已然是百廢集公認的配送力量之一，擁有了一定的“路權”，但在這種全民瘋狂的ogistics物流）盛宴中，也不得不將速度放到最緩，依靠林瘋狂強大的環境感知係統，在車流、人流和仙禽流的縫隙中尋找前進的可能。他的車身那層溫潤的寶光，在此刻混亂不堪的街景中，反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靜。
“我的數據庫要過載了……”林瘋狂的聲音在意識鏈接中響起，帶著一絲被海量信息衝擊後的嗡鳴，“視覺、聽覺、嗅覺傳感器接收到的雜亂信息量，是平日的數百倍！這簡直是對我信息處理核心的終極考驗。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台被扔進了菜市場中央的超級計算機，周圍全是毫無邏輯的噪音和乾擾。”
“這便是機遇的代價。”我回應道，目光冷靜地掃過那些焦頭爛額的商戶和疲於奔命的配送者，“需求在極短時間內集中爆發，而運力與秩序卻無法同步跟上，混亂是必然的。誰能在這片混亂中保持清醒，建立秩序，誰就能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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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身的感受最為直接。林瘋狂那套改良過的“仙網通訊係統”，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被新的傳訊符光塞滿，提示音連成一片，幾乎沒有間斷。屏幕上的訂單列表如同擁有了生命般瘋狂滾動，新的詢價、加急委托、甚至是之前合作客戶的催單信息，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不斷湧來。報酬也隨著大會的臨近和運力的緊張，水漲船高，一些原本普通的訂單，如今也掛上了“加急”、“限時”的標簽，價格翻了幾番。
不僅僅是醉仙樓、百味樓這些早已建立合作關係的大客戶，許多之前我們或許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小型、甚至是家庭作坊式的仙釀坊，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通過各種渠道聯係我們，開出的條件往往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慷慨。整個百廢集的物流市場，已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沸騰的拍賣場，價高者得，速快者勝。
而在這片由仙晶和效率驅動的狂熱之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尖銳的競爭氣息，如同隱藏在溫水下的刀鋒，悄然變得清晰。仙禽隊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密集地劃過百廢集上空。它們的編隊更加緊湊，飛行軌跡帶著一種經過嚴格訓練的、充滿攻擊性的淩厲，顯然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訂單高峰，進行了針對性的演練。偶爾，當我們在地麵與天空中某道銳利的視線相遇時，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不再有之前的忌憚或審視，隻剩下赤裸裸的、如同盯著獵物般的競爭欲望，仿佛已經將我們視為了必須超越和打壓的目標。
甚至有一次，我們親眼目睹了一支仙禽隊，為了搶奪時間，試圖強行從一支“搬山幫”駝隊正上方低空掠過。結果激怒了駝隊中一位脾氣火爆的力士頭領，那力士怒吼一聲，竟徒手從旁邊卸貨的礦石堆裡抓起一塊足有磨盤大小的“黑曜鐵礦石”，裹挾著狂暴的勁風，狠狠朝著領頭的疾風隼擲去！雖然那疾風隼敏捷地躲開，礦石砸在地上爆開一團煙塵，但也引得仙禽隊一陣混亂，力士們怒罵不止，場麵一度劍拔弩張。競爭的激烈與殘酷，已然從商業層麵，開始向著物理層麵滲透。
整個百廢集，就像一座被架在名為“百花仙釀大會”的熊熊爐火之上的巨大鼎爐，內部所有的成分——野心、焦慮、財富、汗水、技藝，還有那無處不在的酒香——都在被瘋狂地加熱、攪拌、催化，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決定許多人命運的巨大爆發。躁動、期待、壓力、貪婪……種種極致的情緒如同實質般彌漫在空氣中，釀造出了一種比任何陳年仙釀都更要烈性、更讓人心潮澎湃又心神不寧的獨特氣氛。
我們知道，最後的、也是最瘋狂的衝刺階段，已經毫無保留地降臨。這片躁動到極致的海洋，既是我們揚帆起航、乘風破浪的最佳舞台，也潛藏著無數能將人徹底吞噬的暗礁與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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