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齒鯊那鐵疙瘩似的腦殼頂上,“嗡”地一聲爆開一團昏蒙蒙的光。那光邪性,不像日頭也不像月亮,眨眼功夫就漫開了,把四周黑沉沉的海水都給罩了進去。
閔政南隻覺得腳下一空,人就跟塊石頭似的往下墜。周遭的光亮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唰”地抹了去,眼前登時一片墨汁般的黑,伸手不見五指。耳朵裡灌滿了“咕嚕嚕”的水聲,還有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海腥味直往鼻子裡鑽。
“閔爺!”元白花驚呼一聲,紅衣在水裡猛地一旋,想靠過來。
可還沒等她們動作,四周的黑暗裡,“嗖嗖”的破水聲就跟過年放鞭炮似的炸開了!無數雙細小卻冒著猩紅凶光的小眼睛,在黑暗裡密密麻麻地亮了起來,瘋了似的從四麵八方撞上來,撞在閔政南護體的罡氣上,發出“劈裡啪啦”令人牙酸的悶響,碎牙和血沫子瞬間染紅了一小片水域。
“他奶奶的,跟老子玩陰的!”閔政南心頭火起,八九玄功催到極致,朝著四麵八方轟然擊出!拳風掌勁在水底攪起一個個狂暴的旋渦,將大群食人魚打飛。元白花化作一道白影,龍尾橫掃,卷起暗流如刀;火姝兒指尖迸出一點壓縮到極致的熾白火焰,雖在水中威力大減,卻也燒得靠近的魚群吱哇亂叫,焦臭撲鼻。
可那巨齒鯊和幾頭維坦鯨魚,就趁著這亂乎勁兒,悄沒聲地逼近了。為首的巨齒鯊,那對眼珠子在黑暗裡像兩盞慘綠的小燈籠,滿是殘忍和戲謔。它也不急,等閔政南被食人魚稍稍牽製,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擺,那張足以吞下一棟小房子的血盆大口,帶著一股子能碾碎鋼鐵的腥風,朝著閔政南攔腰咬來!那幾顆門板似的巨齒,黑黝黝的,邊緣卻泛著詭異的金屬寒光,看著就邪門。
“滾開!”閔政南暴喝,四頭八臂齊動,兩隻手臂悍然前伸,竟死死抵住了巨齒鯊的上顎!另外幾條手臂則瘋狂捶打巨齒鯊布滿骨甲的頭顱側麵,發出“咚!咚!咚!”擂鼓般的巨響,震得周圍海水都在顫抖。元白花驚叫一聲,龍身一擺死死纏住巨齒鯊的一側魚鰭,龍爪狠摳;火姝兒則化作一道火光,專攻巨齒鯊相對脆弱的眼睛和鼻孔。
另外幾頭維坦鯨魚也圍了上來,巨大的尾巴像攻城錘般砸落,長長的鯨須如同鋼鞭抽打。閔政南腹背受敵,仗著八九玄功鑄就的銅皮鐵骨硬抗,但臟腑也被震得隱隱作痛。這黑水結界邪性,不光讓人看不見,連聲音和感知都被大幅度削弱,一身本事去了三成。
巨齒鯊吃痛,更被激起了凶性,腦袋猛地一甩,竟將閔政南連帶著掛在他身上的元白花一起甩了出去,狠狠撞在一側堅硬的礁石上。它那大口再次張開,這回是直衝著閔政南的腦袋咬下,勢要將這難纏的闖入者一口嚼碎!
就在那森白巨齒距離閔政南天靈蓋不足三尺,腥臭的涎液幾乎噴到他臉上的刹那——
千鈞一發之際,海底突然亮起一道青光。
那光不刺眼,溫潤潤的,卻照得方圓十丈纖毫畢現。光裡緩緩顯出一道虛影——青布道袍,雪白拂塵,三縷長髯,正是閔政南的師傅玄通道長!
老爺子眼睛都沒睜,嘴唇輕輕一碰:
“定。”
就這一個字。
巨齒鯊那張開的血盆大嘴,離閔政南天靈蓋隻剩三寸,硬生生僵在半空。那三頭維坦鯨保持著撞擊的姿勢,連周圍那些食人魚,都齊刷刷定在原地,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整個海底死一般寂靜。
玄通虛影歎了口氣,拂塵輕輕一掃,閔政南隻覺得一股柔力托著他往後飄了數丈,脫出了鯊口範圍。
“徒兒,”老道的聲音直接在心底響起,“你道行還是淺了。這巨齒國的老鯊魚精,六千八百萬年的修為,又占了海底地利,你不是對手。”
閔政南憋著一口氣,八個膀子慢慢收回去,變回本相,嘴角已經滲出血絲:“師傅,這癟犢子……”
“莫逞強。”玄通打斷他,虛影漸漸淡去,那柄雪白的拂塵卻凝實不散,緩緩落到閔政南手中,“拿著為師的拂塵,速速離開。巨齒國國王正在趕來,那老東西修了九千三百萬年,真要動了真怒,為師這縷神念也護不住你。”
拂塵入手溫涼,柄上刻著密密麻麻的雲籙符文,隱隱有雷光流轉。
閔政南咬咬牙,知道師傅說的是實情。他扭頭看向一旁——火姝兒正護著元白花,兩人身上都掛了彩,元白花的白龍本相都顯出一鱗半爪了,胳膊上一道口子深可見骨,血把紅裙子染得更豔。
“收!”閔政南心念一動。
火姝兒和元白花化作一紅一白兩道流光,“嗖”地鑽回他腰間的獸寵錦囊。那錦囊是黃皮子老祖宗給的寶貝,裡頭自成一方小天地,能溫養精怪元神。
再不敢耽擱,閔政南攥緊拂塵,雙腿猛地一蹬,身子像箭魚似的往上躥。拂塵上的雲籙雷光自動展開,在漆黑海水中劈開一條通道,所過之處,那些被定住的魚蝦紛紛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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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聽見海底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怒吼,整個海域都在震顫——是巨齒國國王趕到了。
閔政南頭也不回,玩命地往上衝。
“嘩啦——!”
破水而出的瞬間,刺眼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閔政南踉蹌著摔在岸邊礁石上,渾身濕透,道袍破了好幾處,露出底下被鯊魚牙刮出的血道子。他趴在石頭上大口喘氣,鹹腥的海水混著血水從嘴角往下淌。
歇了足足一炷香功夫,才緩過勁來。
他盤腿坐起,從錦囊裡放出火姝兒和元白花。兩人一落地,火姝兒就罵開了:“那老鯊魚精真他娘不是東西!打架就打架,弄個黑漆麻烏的結界,玩陰的!”
元白花沒說話,默默運功療傷,胳膊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白龍一族的恢複力確實驚人。
一道月白色的流光落地,鼠瑤光出現道,“閔爺,咱這回怕是真的捅了馬蜂窩。那巨齒國國王我雖沒見過,是實打實的海上霸主。您把他座下大將打了……咳,反正這梁子是結死了。”
鼠瑤光壓低聲音,月白裙袖裡滑出個古樸的羅盤,指針滴溜溜亂轉:“妾身這些日子翻遍了咱家的古籍,又拜訪了幾位地仙老友,得出個結論——咱們這些山精野怪想再往上突破,尋常的洞天福地已經不管用了。得去一處地方。”
“哪兒?”
鼠瑤光一字一頓:“昆侖。”
“昆侖?”火姝兒眨眨眼,“那疙瘩不都是神話裡才有的嗎?真有這地方?”
“有。”鼠瑤光肯定地說,“不過,不是凡人嘴裡的昆侖山。是咱們‘圈子’裡都知道,但又極少有人真敢去、真能去的地界兒。我太姥姥那輩兒還在的時候,就跟我講過古,說昆侖那頭兒,是天地靈根所在,也是上古大能、各路真仙遺族、還有無數咱們想都想不出的精怪的老巢。外頭看著是雪山荒嶺,裡頭,嘖嘖,層層疊疊,全是‘姐姐結界’。”
“姐姐結界?”元白花輕聲重複,麵露疑惑。
“就是一層套一層,一重包一重,比老娘們兒裹腳布還複雜的陣法、屏障、迷障!”鼠瑤光解釋道,“有天然形成的風水絕陣,有上古留下的仙家禁製,還有那些占山為王的厲害精怪自己布下的迷魂陣、鬼打牆。沒點真本事、沒點特殊路引或者機緣,進去就是抓瞎,繞到死都出不來,指不定就困在哪個犄角旮旯,成了滋養山林的肥料。”
她看向閔政南,眼神認真:“閔爺,我知道那地方凶險,九死一生。但咱們現在,底下有巨齒國盯著,往後保不齊還有彆的啥玩意冒出來。您想護著咱們幾個,護著您在意的那些人,不把修為再往上提一提,不找點壓箱底的寶貝或者神通,怕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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