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卷著細沙,吹拂在臉上。我保持著蹲伏的姿勢,背脊挺直,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道目光的重量——震驚、掙紮,還有一絲被這突如其來的承諾擊穿的脆弱。
時間仿佛被拉長,隻有海浪的喧囂在耳邊鼓噪。
幾秒鐘的靜默後,我感覺到一隻微涼而帶著薄繭的手,遲疑地、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緊接著,他身體的重心緩緩前傾,帶著一種孤注一擲般的信任,伏上了我的脊背。
他的身體比記憶裡背他上樓時更沉了一些,或許是肌肉緊繃的緣故。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隔著薄薄衣料傳來的心跳,有些快,也有些重。
他雙臂環過我的肩頸,並沒有完全用力圈緊,隻是虛虛地搭著,帶著一種克製的、不願過分施加負擔的意味。
“可以了。”他的聲音低沉,響在我耳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嗯,抓穩。”我深吸一口氣,雙手向後托住他的大腿,腰腹和腿部同時發力,穩穩地站了起來。
腳下的沙地鬆軟,每一步都陷下去一點,比平地行走費力許多。但我走得異常穩當,一步一步,朝著那片純淨的果凍藍海水走去。
海風迎麵吹來,帶著自由的氣息,也吹動了他額前的碎發,拂過我的脖頸,帶來微癢的觸感。
我能感覺到他伏在我背上的身體,隨著我的步伐微微起伏,最初的僵硬似乎在溫暖的海風和開闊的視野中,一點點地放鬆下來。
走到離海浪衝刷線還有幾步遠的地方,我小心地彎下腰,將他穩穩地放在乾燥的沙灘上。細軟的白沙立刻包裹住他的鞋底。
“小心點,沙子鬆。”我叮囑了一句,在他身邊坐下。
海浪毫無顧忌地湧上來,帶著雪白的泡沫,瞬間打濕了我們腳下的沙灘,也漫過了他的鞋子和我的腳踝,帶來冰涼的觸感。我們相視一笑,那點濕意反而帶來了孩童般的輕鬆。
陽光正好,海風溫柔。
我拿起一根被衝上岸的樹枝,在濕潤緊實的沙麵上隨意地畫著。他也撿起一小片貝殼,在沙子上劃拉著。沒有太多言語,隻有海浪聲和筆尖劃過沙麵的沙沙聲作伴。
畫了一會兒,心頭那點沉鬱似乎又浮了上來。我拿著樹枝,動作頓了頓,然後,在那片平整的沙麵上,一筆一劃,清晰地寫下了兩個字:
顧遠。
筆畫很重,仿佛要將某種情緒刻進沙裡。
江予安看到了。他沒有說話,隻是停下了手中貝殼的劃動,目光落在那兩個刺眼的字上,眼神深邃平靜,像一汪不起波瀾的深潭。
就在這時,一個更大的浪頭湧了上來。
嘩——!
雪白的泡沫瞬間覆蓋了那片沙地。潮水退去,沙灘恢複了平整光滑。
那兩個承載了太多複雜情緒的字,連同我剛剛畫的所有塗鴉,被海水徹底抹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我看著那片空白的沙灘,又看了看身邊沉默的江予安。
海風帶著鹹澀的氣息拂過,心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似乎也隨著那兩個字,被這永恒的海浪輕輕卷走了一絲分量。
“該回去了。”陽光開始有些灼熱,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細沙。
“嗯。”他應了一聲。
我又一次在他麵前蹲下,背對著他:“來吧。”
這一次,他似乎少了幾分遲疑。手臂環上我的肩頸,身體伏了上來。
我托住他,穩穩地站起來,朝著公路邊停著的suv走去。沙地行走依舊費力,但我的腳步比來時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