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劃破夜空,一路疾馳抵達醫院急診中心。車門豁然打開,醫護人員熟練地將擔架車平穩卸下,推著麵朝下趴臥的江予安,穿過忙碌的通道,徑直進入急診室。
我緊攥著他的隨身物品包,寸步不離地跟在旁邊。
急診大夫是位目光銳利的中年女性,她迅速戴上手套,輕輕揭開覆蓋在江予安臀部的藍色醫用中單。
當那個紅腫、邊緣晦暗、中心滲著血性和黃白色液體的創麵暴露出來時,她的眉頭立刻緊緊鎖住。
“iii到iv期褥瘡,麵積不小,感染非常嚴重。”她的聲音冷靜而專業,卻像重錘敲在我們心上,“已經有全身性感染的症狀,敗血症風險很高。”她轉向護士,語速飛快地下達指令:“建立靜脈通道,抽血送檢,查血常規、c反應蛋白、降鈣素原,做細菌培養和藥敏試驗。立刻上心電監護!”
護士們訓練有素地行動起來。有人熟練地在他的左臂找到血管,紮針固定,透明的液體順著管線開始滴注——那是強效的廣譜抗生素和維持水電解質平衡的生理鹽水。有人拿來體溫計,幾分鐘後報告:“體溫38.9c!”
他被要求繼續保持俯臥位,但一位細心的護士在他的胸膛下方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這讓他的呼吸能順暢一些,也稍微緩解了長時間趴臥的不適。
護士小心翼翼地為他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進行初步消毒,然後用厚厚的無菌敷料覆蓋包紮。最後,將那層薄薄的被單蓋在了他身上。
薑宇軒帶著許薇匆匆趕到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景象:江予安趴在急診病床上,胸口墊著枕頭,手臂上連著輸液管,身旁的監護儀屏幕上,數字和曲線無聲地跳動著,渲染著緊張的氣氛。
許薇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震驚與不忍。薑宇軒快步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問:“醫生怎麼說?”
我喉嚨發緊,幾乎無法成言,隻能艱難地複述著醫生的判斷:“很嚴重的褥瘡……感染……可能有敗血症……需要馬上清創,以後還要多次換藥……”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在割。
而自始至終,江予安都偏著頭,將臉深深埋入臂彎之中,緊閉雙眼,仿佛要將自己與這個讓他尊嚴掃地的世界徹底隔絕。
他身體僵硬,一言不發,隻有監護儀上略微偏快的心率,泄露著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然而,當醫生清晰地說出“清創”、“轉科住院”這些詞語時,我清楚地看到,他放在身側的那隻沒有輸液的手,指節猛地蜷縮起來,用力到泛白。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我繞過病床,走到他頭側的那一邊,輕輕地、卻堅定地握住了他那隻緊繃的、冰涼的手。
在我的手接觸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抽回,但我沒有鬆開,反而更緊地包裹住他的手指,用我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那片冰涼。
他不再掙紮,卻也沒有回應,依舊固執地不肯看我,隻是那緊繃的肩線,似乎微不可察地鬆弛了一毫米。
“沒事的,江予安,”我俯下身,在他耳邊用極輕卻堅定的聲音說,“我們在這裡陪著你,一起把它治好。”
醫生處理完初步包紮,轉向我們,語氣嚴肅地交代:“家屬去辦一下住院手續,準備轉到病房。他這種情況,後續的護理至關重要,必須絕對避免受壓,嚴格按時翻身,加強營養支持……到了病房,護士會詳細教你們怎麼做。”
我點了點頭,目光卻始終無法從江予安身上移開。我握著他的手,能感受到那細微的、無法控製的顫抖。我知道,打贏這場對抗感染的身體之戰,僅僅是開始。
如何撫平他內心因這場無妄之災和被赤裸袒露的難堪而撕裂的傷口,才是橫亙在我們麵前,更漫長、也更崎嶇的道路。
江予安終究是精力耗儘了,在高燒和情緒的巨大波動下,他趴在病床上,呼吸逐漸變得沉緩,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隻是即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也依舊微微蹙著,仿佛承載著無形的重擔。
見這邊暫時安定下來,一位年資較長的護士忙完了手頭的工作,走了過來,她看了一眼睡著的江予安,然後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到旁邊說話,語氣溫和但內容卻十分沉重。
“家屬,有幾件事情必須跟你強調一下,後續的護理非常關鍵,一點都不能馬虎。”
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聆聽。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避免壓迫。”護士神色嚴肅,“他屁股上這個創麵,在愈合之前,絕對不能再受壓。這意味著他大部分時間都需要像現在這樣趴著或者側臥,而且每兩小時必須協助他翻身一次,夜間也不能間斷,以防止形成新的褥瘡,也讓這個傷口有喘息的機會。”
“第二,密切觀察。每次翻身後,都要仔細檢查他全身的骨骼突出部位,比如腳後跟、髖部、尾椎、手肘這些地方,看看皮膚有沒有發紅、破皮,一旦發現異常要立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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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加強營養。身體長傷口需要大量的蛋白質和維生素,你們家屬要在飲食上多費心,魚、肉、蛋、奶這些優質蛋白要保證,如果胃口不好,可以谘詢營養科,開一些營養補充劑。”
“第四,保持乾燥清潔。傷口周圍的皮膚要乾淨乾燥,汗液、大小便都要及時清理,避免感染擴大。後續醫生清創後,換藥要嚴格按照無菌操作。”
她頓了頓,看著我憂心忡忡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這很難,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細心,但這是他能康複的基礎。”
我點了點頭,將這些要點牢牢記在心裡,然後忍不住問出了那個我最關心的問題:“護士,像他這種情況,大概需要住多久醫院?”
護士搖了搖頭,麵露難色:“這個我真說不好,要看感染控製的情況、他自身的愈合能力,以及後續護理是否到位。”她壓低了聲音,“不瞞你說,我見過情況類似的病人,因為傷口深、愈合慢,或者回家後護理不當再次惡化,前前後後反複住院,加起來住上半年之久的也有。褥瘡這個問題,非常頑固,容易反複。而且在長期臥床養傷期間,身體抵抗力下降,還可能出現肺部感染、泌尿係感染等等彆的問題……”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意味我已經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關於一個傷口的戰鬥,更是一場可能曠日持久、充滿變數的拉鋸戰。
我轉頭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江予安,未來漫長的、需要完全依賴他人照顧的住院生活,對他那樣驕傲的人來說,該是何等巨大的心理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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