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休整後,理智漸漸回籠。我們還沒有完全“逃出生天”,眼前還剩下從二樓到一樓的最後一段台階。這段樓梯不長,大概也就十幾級,相比於剛才的幾層,簡直不值一提。
一股想要“一鼓作氣”、“完美收官”的衝動在我疲憊的身體裡蠢蠢欲動。我看著他,心裡盤算著:就這最後一點了,乾脆背他下去算了,也省得再折騰。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身體就發出了最誠實的抗議。腰部傳來的尖銳酸脹感,和大腿肌肉那種仿佛被撕裂後又強行粘合的綿軟無力,都在清晰地警告我——你不行了。
剛才背他下四層樓,加上往返搬運輪椅消耗的體力,已經逼近甚至可能超出了我目前的極限。這最後一段路,如果我強行背負,極有可能在最後關頭力竭失手。在平地上摔一下尚且心疼,若是在樓梯上……那後果我不敢想象。
就在我內心天人交戰,臉上表情想必也十分糾結時,江予安再次開口了。
他的聲音比剛才更加溫和:
“月月,剩下的,讓我自己來吧。”
又一次聽到這個提議,我的心不再像最初那樣激烈反對。理智告訴我,這是當前情況下最安全、也最現實的選擇。
家裡的三級台階他確實經常自己挪動,雖然樓梯更長更陡,但隻剩這最後一段,風險相對可控。最重要的是,我真的沒有力氣再背著他,穩穩當當地走完這十幾級台階了。
我抬起頭,迎上他平靜而堅定的目光。那目光裡沒有逞強,隻有對現實的清醒認知和對我的深切體諒。他知道我的極限到了。
內心的掙紮漸漸平息,擔憂卻並未完全散去。我看著他,終於緩緩地、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從喉嚨裡擠出一個沙啞的音節:“……好。”
得到我的同意,江予安似乎鬆了口氣。他雙手握住輪椅的扶手,調整了一下坐姿,準備開始行動。
“等等!”
就在他雙手用力,準備將身體撐離輪椅座墊的瞬間,我從地上爬起來。
他動作一頓,疑惑地看向我。
我的目光落在那冰冷、粗糙、還蒙著一層灰塵的水泥台階上。讓他直接用手撐著、身體蹭著那樣的地麵挪下去?光是想想,我就覺得無法忍受。
那太狼狽,也太……不尊重他了。
“台階臟,你等一下!”我丟下這句話,也顧不上渾身酸痛,轉身就用最快的速度,踉踉蹌蹌地重新往樓上跑。
“月月!你去哪兒?”江予安在身後喊道。
我沒有回頭,隻是奮力爬著台階,衝回六樓的家中。我衝進客廳,目光快速掃過,最終落在角落裡幾個閒置的、硬挺的快遞紙箱上。我幾乎是撲過去,三兩下將它們拆開,撫平,選了兩張最大、最厚實的瓦楞紙板,又立刻轉身衝下樓。
當我氣喘籲籲地再次出現在二樓平台,手裡拿著那兩張碩大的硬紙板時,江予安看著我的眼神,從最初的困惑,漸漸變成了了然。
他沒有問“你拿這個乾什麼”之類的問題。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圖。
我沒說話,隻是蹲下身,仔細地將那兩張硬紙板鋪在從二樓平台通往一樓的第一級、第二級台階上,確保覆蓋了足夠他手臂支撐和身體挪動的麵積。粗糙的水泥台階被灰褐色的紙板遮蓋,雖然簡陋,卻仿佛瞬間多了一層溫暖的緩衝和一種鄭重的儀式感。
“好了,”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對他露出一個疲憊卻安心的笑容,“現在可以了。”
江予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沒有說什麼,隻是重新雙手撐住扶手,手臂肌肉繃緊,利用強大的臂力,熟練地將自己的上半身從輪椅座墊上撐起,然後迅速而穩定地轉移到了鋪著紙板的第一級台階上坐穩。
這個過程,他做得異常專注和小心。坐下後,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雙手向後,撐在上一級台階的邊緣,利用手臂的力量,將臀部和無法發力的下肢,一點一點地,向下挪動一級。坐穩,再重複之前的動作。
我屏住呼吸,緊跟在他身邊,彎著腰,雙手虛懸在他身側,隨時準備在他失去平衡時上前扶住他。我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心臟隨著他身體的每一次下挪而微微收緊。
樓道裡很安靜,隻有他手臂與紙板、衣物與地麵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以及我們兩人交織的、略顯緊張的呼吸聲。陽光從樓道的氣窗斜射進來,在他移動的身影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挪得很慢,卻很穩。每一級台階,他都先用雙手探好支撐點,確認穩固,才發力移動身體。那專注而堅定的側臉,在光影勾勒下,顯出一種彆樣的魅力。
終於,他的雙手撐到了最後一級台階,身體也穩穩地坐在了一樓平坦的地麵上。
成功了!
我懸著的心瞬間落回原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因為過度緊張,後背又出了一層冷汗。
江予安坐在一樓的地上,沒有立刻要求上輪椅,而是先抬起頭,望向還站在樓梯上的我。他的額角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時急促些,但眼神卻亮得驚人,裡麵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和溫暖的光芒。
他朝我伸出手,嘴角緩緩揚起一個清晰而溫柔的弧度。
“月月,”他的聲音帶著運動後的微喘,卻異常清晰,“我們真的‘逃’出來了。”
我快步走下最後幾級台階,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等待的掌心。他的手掌因為剛才的用力而有些發燙,卻牢牢地、堅定地握住了我。
“嗯,”我用力點頭,看著他,又回頭望了望那長長的被我們一步步征服的樓梯,巨大成就感、疲憊以及無法言說的酸楚與幸福,洶湧地漫上心頭,讓我的眼眶有些發熱,“我們出來了。”
這一刻,這最後幾級由他親自“走”完的台階,仿佛不再僅僅是一個障礙,而是成為了我們共同跨越難關、彼此信任與扶持的見證。那張簡陋的硬紙板,也仿佛成了這儀式中最溫暖、最不可或缺的道具。
逃離“牢籠”的興奮感終於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我扶著他坐上早已等候在一樓的輪椅,推動扶手。
“走!”我聲音輕快地說,“江先生,我們的‘逃亡日’,正式開始了!”
單元門在我們身後緩緩關閉,將那片昏暗與寂靜關在裡麵。外麵,陽光燦爛,天空湛藍,自由的風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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