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客廳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暖黃的光暈將一隅籠罩在靜謐之中。江予安正在進行他每日雷打不動的複健訓練。
今晚他使用的是那台幫助他進行下肢承重和肌肉激活的站立架。他背對著我,雙臂穿過架子的支撐帶,穩穩地握住前方的橫杆,整個身體的重量大部分由手臂和骨架支撐,那雙修長卻無力自主站立的腿,被固定在帶有角度調節的踏板上。
我盤腿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抱著筆記本電腦,心思卻並未完全沉浸在屏幕上跳躍的光標裡。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他那裡,看著他專注而堅韌的背影。
空氣裡隻有器械輕微的金屬摩擦聲,和他因為用力而變得稍顯深重的呼吸。他正進行一項極其耗費心力的練習——在有支撐的前提下,嘗試控製臀部肌肉和殘存的核心力量,極其緩慢地、有控製地微微下沉身體,做出一個模擬“微蹲”的動作,然後再同樣緩慢地依靠臂力將身體拉回原位。
這個動作的目的並非真的下蹲,而是為了刺激他腰腹和下肢殘存的神經肌肉感覺,防止肌肉萎縮得過於嚴重,也為未來的某些轉移動作打下一點點微乎其微的基礎。
我看著他緊握著橫杆的手,看著他的雙腿被固定在踏板上,伴隨著他身體的輕微起伏,腳踝和膝蓋被動的有著極其細微的角度變化,但那並非主動的運動,而是被身體重心牽動的、無意識的晃動。
整個過程緩慢、艱難,甚至在外人看來有些徒勞,但他卻做得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一項神聖的儀式。
就在他完成一組練習,短暫停下來喘息,調整著手臂支撐的姿勢時,他忽然開了口,聲音帶著運動後的微喘,卻異常清晰:
“月月,我們的婚禮……是不是應該提上日程了?”
我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住了,抬起頭,有些訝異地看向他。目的地婚禮的想法我們確實有過,在那次從南京回來的自駕途中,在某個古鎮溫柔的夜色下,他曾滿懷憧憬地提起。但之後便被忙碌的工作和新房的裝修所淹沒,一直沒有認真規劃過。
他微微側過頭,燈光在他汗濕的額角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眼神裡帶著認真的期待:“我想……趁夏天的時候,我們找個地方,去把婚禮辦了好不好?”
夏天……陽光、海灘、或者是某個綠意盎然的森林……畫麵瞬間在腦海中變得鮮明起來。我這段時間也正處於相對空閒的調整期,時間上確實是合適的。
“好啊,”我放下電腦,笑著回應,“夏天挺好的。隻是……去哪兒呢?”我歪著頭想了想,一個偷懶的念頭冒了出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看著他,“那個……江先生,我能不能申請當個甩手掌櫃啊?上次的婚禮是我主導,這次交給你,一人一次,很公平。”
想到我們那場始於“交易”的倉促婚禮,他是被我“拉”來救場的新郎,自然婚禮可以算作是我準備的。
江予安聞言,停下了正準備繼續下一組練習的動作,完全轉過頭來,盯著我,深邃的眼眸裡先是掠過一絲愕然,隨即,寵溺的笑意緩緩漾開,他拖長了語調,重複道:“上次的婚禮——你是主導?”
那個“你”字被他念得格外清晰,帶著明顯的調侃。
雖然現在還能想起當初他在婚慶公司認真跟團隊溝通的樣子,但我還是梗著脖子,努力擺出理直氣壯的樣子:“對啊!上次你不是被我臨時抓來的嘛!從提議到執行,當然我才是總指揮!”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像是拿我沒辦法。他空出一隻手,朝著我的方向虛虛地招了招。我起身走過去,站在他麵前。
他伸出手,溫熱的手掌落在我的發頂,輕輕地揉了揉,語氣裡滿是縱容:“那好,你說的啊,你要當甩手掌櫃。那我就不跟你商量了。”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你隻要到時候……抽空出席一下就行。”
“沒問題!”我爽快地答應,心裡甜滋滋的,已經開始想象他精心策劃的驚喜。
看他保持著站立姿勢有一會兒了,我擔心他手臂負荷太大,便說:“鍛煉了有一會兒了,你先休息一下,換我來。”
他詫異地挑眉,支撐著身體從站立架上慢慢轉移回輪椅,動作熟練卻依舊能看出其中的謹慎與力量的精確控製。
他坐穩後,一邊解開固定腿部的束帶,一邊好奇地問我:“你也要健身?”他彎腰,用手輔助著將自己的左腿從踏板上挪下來,擺放到一個更舒適自然的位置,然後是右腿。他的手指有力而穩定,確保腿部不會因為無力而滑落或磕碰到器械。
“是啊!”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理所當然地說,“不是要舉辦婚禮了嗎?”
他更疑惑了,操控輪椅後退一點,給我讓出空間,失笑道:“舉辦婚禮就要健身?”他說話間,無意識地用手按摩著自己大腿的肌肉,那是一種長時間保持固定姿勢後,促進血液循環的本能動作。
“那可不!”我走到旁邊的瑜伽墊上,開始做一些簡單的拉伸動作,語氣帶著小驕傲,“上次婚禮前,我很早就開始健身了,為了讓自己穿婚紗更漂亮一點。事實上,很有用的好不好!”
“怎麼有用了?”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姿態放鬆。
我一邊做著側腰拉伸,一邊回憶道:“那個時候,要不是我提前健身,核心和腿部力量練得不錯,我也不敢主動說背你上三樓啊。”我停下來,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然後湊近他的耳邊,用氣聲悄悄說,“而且——要不是我那時候堅持健身,身材更棒了,人更精神漂亮了,你能見我第一麵……就那麼容易接受我的‘求婚’嗎?”
我的話音剛落,我們兩人都愣住了,隨即,幾乎是同時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江予安笑得肩膀都在抖動,伸手過來捏我的臉頰,眼神裡滿是無奈和濃得化不開的寵溺:“你呀……強詞奪理!”
我也笑得直不起腰,心裡卻像打翻了蜜罐。是啊,命運奇妙無比。誰能想到,當初為了迎接一場婚禮的健身,最終卻用在了另一場婚禮的“男主角”身上,並且,陰差陽錯地,為我們牽起了這條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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