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裡的水花與競賽的緊張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沐浴後清爽的氣息和腹中空空的感覺。
洛迦楠大手一揮,爽快提議:“運動完得補充能量!走,我知道附近有家館子,菜地道,環境也清靜,咱們聚聚!”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積極響應。很快,兩輛車一前一後來到一家裝修質樸卻彆有格調的私房菜館。包間裡,圓桌上很快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脫離了泳池那個特定的環境,坐在溫暖的燈光下,圍著豐盛的飯菜,氣氛變得更加鬆弛和親密。
江予安和洛迦楠都換上了乾爽的衣服,頭發還微微帶著濕氣,臉上卻都洋溢著運動後特有的、健康的紅潤。
程錦性格開朗,是調節氣氛的高手。她一邊熟練地用公筷給洛迦楠夾他夠不到的菜,一邊笑著說起今天的比賽:“阿楠回去可得加練了,今天被江律師超了半個身位呢!”
洛迦楠也不惱,笑著搖頭,抿了一口茶水:“心服口服。予安的核心力量調動確實比我高效。”他看向江予安,眼神坦蕩而欣賞,“我受傷位置高,胸椎以下都沒感覺,腰腹使不上勁,全靠這雙臂膀。”他曲起手臂,展示了一下其實並不算結實的手臂肌肉,“以前打羽毛球練的底子,現在都看不出來了。”
“打羽毛球?你以前是羽毛球運動員?”我有些驚訝,之前隻知道他也是脊髓損傷,卻不知具體過往。
洛迦楠點點頭,笑容淡了些,但眼神依舊平和:“嗯,以前是專業的。後來……出了一次意外。”
程錦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她伸手,輕輕覆在洛迦楠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接過話頭,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不是什麼需要避諱的事。很多年前的事了,泥石流,他為了救一個孩子,被滾下來的石頭砸中了脊椎。”她頓了頓,看向洛迦楠,眼裡有心疼,更有驕傲,“他從來都沒後悔過。”
洛迦楠反手握了握程錦的手,對她笑了笑,那笑容裡有種曆經滄桑後的豁達。他繼續道:“受傷後,感覺天都塌了。運動生涯戛然而止,生活完全變樣,消沉了很久。是阿錦……”他看向程錦,眼神柔軟下來,“我們其實小時候就認識,重逢以後,她就像一束光,蠻橫地照進我當時一片灰暗的世界裡,不管我多抗拒,多自卑,她都沒離開過。”
程錦眼圈微微有些紅,卻笑著瞪他:“說得我好像多霸道似的。我就是覺得,你還是你,阿楠還是那個善良、固執、打球時帥得一塌糊塗的阿楠,隻不過換了種方式生活而已。”
她轉向我和江予安,“康複這條路,沒有親身走過的人,很難真正理解其中的反複和煎熬。身體上的痛苦還是其次,最難熬的是心理上的落差和無助感,還有那種……仿佛被正常世界隔絕開的孤獨。”
她的話,激起了我們深深的共鳴。我們不由自主地看向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我懂”的神色。那種孤獨,我們太熟悉了。
“但是,”程錦語氣一轉,變得堅定明亮,“兩個人一起走,就好走得多。我們一起研究康複知識,一起麵對異樣的眼光……過程很難,但回頭看,每一天都算數。”
她舉起茶杯,“重要的是,彆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島。找到能理解你的人,或者,去理解和你同樣處境的人。”
洛迦楠也舉起杯,與程錦的輕輕一碰:“阿錦說得對。予安,林月,看到你們,就像看到當年的我們。不容易,但值得。”
這推心置腹的分享,像打開了某種閘門。江予安的話明顯比平時多了起來。他不再隻是傾聽,開始主動詢問洛迦楠康複中遇到的細節問題,分享自己目前訓練的體會和困惑,甚至聊起了些律所遇到的、與殘障權益相關案例的看法。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眉宇間慣常的那層謹慎和疏淡仿佛被溫水融化了,眼底閃爍著真誠交流的光彩。
話題漸漸輕鬆。洛迦楠談起體育館裡的趣事,程錦吐槽他有時過於挑剔認真。我和程錦也聊起了彼此的工作和愛好,發現除了都是“康複者家屬”這一身份外,我們還有很多共同的興趣點。
氣氛正酣時,洛迦楠笑著調侃江予安:“予安,今天贏了比賽,是不是該表示表示?以茶代酒也行啊!”
江予安看著眼前杯中清澈的茶水,又看了看旁邊程錦杯子裡冒著氣泡的冰鎮啤酒,忽然起了點不一樣的心思。他抬眼,看向我,眼神裡帶著詢問和一點點躍躍欲試。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身體需要嚴格控製,煙酒基本不碰,但偶爾極少量……似乎也無妨?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值得慶祝的、輕鬆友愛的時刻。我對他輕輕點了點頭,眼裡帶著笑和縱容。
江予安唇角微揚,對洛迦楠說:“洛哥,茶就不必了。”他示意了一下程錦的杯子,“我就……陪一口吧。”
程錦立刻笑著把自己的杯子推過去一點,洛迦楠也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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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安端起一杯冰涼的啤酒,在我們所有人的注視下,真的隻抿了一小口。冰冷的液體帶著輕微的苦澀和氣泡劃過喉嚨,他微微蹙了下眉,隨即舒展開,放下杯子,臉上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笑道:“果然……平時不怎麼喝,這會兒倒覺得不太習慣了。”
這小小的“破例”舉動,卻讓氣氛達到了高潮。大家都笑了起來,那笑聲裡充滿了理解和善意。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需要時刻保持完美自製、嚴謹克己的江律師,而隻是一個在朋友麵前可以稍顯隨意、分享喜悅的普通男人。
聚餐結束時,我和程錦已經像認識多年的好友一樣,自然地交換了各種聯係方式。
“以後常聚!”程錦拉著我的手,“一起遊泳,逛街,或者就單純喝個下午茶!我知道好多無障礙設施不錯的地方。”
“一定!”我用力點頭,心裡充盈著暖意。
回程的車上,江予安靠在後座,安靜地看著窗外流轉的燈火。他的側臉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和。
“今天很開心。”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確鑿無疑的滿足。
“嗯,”我從前座回頭看他,笑著說,“我也很開心。”
他轉過頭,目光與我相接,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倒映著路燈的光,也倒映著我的影子。“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和‘同類’在一起,毫無負擔地說話了。”他頓了頓,更正道,“不,是和朋友。”
我懂他的意思。賈大夫是醫者,沈默是病友兼戰友,但洛迦楠和程錦,是真正走過相似路徑、理解每一分艱辛與喜悅、並且成功將生活過出精彩色彩的“前輩”與同行者。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鼓勵和印證。
我們不再是汪洋中孤獨掙紮的島嶼。我們找到了可以並肩眺望風浪、分享晴空的另一座島嶼。海流或許依舊湍急,但知道彼此的存在,前路便仿佛亮起了溫暖的航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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