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他身上,鼻尖幾乎抵著他的鼻尖,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裡那個小小的、震驚的我。
地毯柔軟的纖維蹭著我的手臂,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心臟隔著胸腔,敲擊著相同的慌亂節奏。
我以為他會躲閃,會像往常偶爾調侃過頭時那樣,用一句“逗你的”輕輕帶過。
可是他沒有。
江予安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地毯上,仰頭看著我。客廳暖黃的燈光落進他深邃的眼眸,將那裡麵翻湧的情緒照得一清二楚——沒有戲謔,沒有閃躲,隻有一片沉澱下來的、近乎凝重的認真。
他抬起手,指尖微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輕輕撫上我的臉頰。他的拇指緩緩擦過我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微顫的睫毛,動作珍重得像在擦拭易碎的琉璃。
“月月,”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卻異常平穩,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緩緩沉入我的心湖,“我沒開玩笑。”
我的心猛地一縮。
“也不是一時衝動。”他繼續說著,目光一瞬不瞬地鎖住我,仿佛要將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刻進我的靈魂裡,“這個念頭……其實在我能重新站得穩一點的時候,就在想了。”
站得穩一點的時候?是婚禮上憑借雙拐走向我的時候?是在泳池裡獨立劃水的時候?還是在這個新家裡,他無需幫助就能自如穿梭的時候?
“隻是今天,”他嘴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帶著點自嘲的弧度,“剛好找到了一個……有點荒謬的借口說出口。”
荒謬的借口……是指“給我提供創作素材”嗎?
我的心跳依舊擂鼓般撞擊著耳膜,但在他沉靜如深海的目光和這份毫無保留的坦誠麵前,最初的、被雷劈般的震驚,開始慢慢沉澱。像喧囂的塵埃緩緩落定,露出底下更真實的地貌。
我沒有立刻從他身上起來,反而更貼近了一些,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安心地交付給他支撐著我的手臂。
我的指尖不再緊繃,而是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輕輕描摹著他英挺的眉骨,沿著那道熟悉的弧線,滑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江予安,”我的聲音有些發乾,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顫,目光卻牢牢看進他眼底,“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的指尖停在他的眉心,感受著他皮膚下細微的脈動。
“這不像決定晚上吃什麼,也不是商量明天去哪兒玩。”我試圖讓語氣聽起來更理性一些,儘管我的心臟已經出賣了我,“這是一個孩子。一個活生生的,需要我們傾儘所有去愛護、去教養、去負責至少十八年,甚至更久遠生命的人。”
“這意味著巨大的責任,無法逆轉的改變,還有……”我頓了頓,聲音更低,“很多現實的問題。你的身體,我們的精力,未來的規劃……這些,你都考慮過嗎?”
我將所有我能想到的、最現實、甚至最殘酷的問題,一股腦地攤開在我們之間。這不是拒絕,而是我必須確認,他不是被一時的柔情或那個“荒謬的借口”衝昏了頭腦。
我們需要的是清醒的、共同的決策,而不是浪漫的衝動。
他靜靜聽我說完,眉心在我的指尖下緩緩舒展。他握住我停留在他臉上的手,將我的掌心貼在他溫熱的頰邊。
“我都想過,月月。”他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顯然這些問題早已在他腦海中盤旋過無數遍,“正因為都想過,才會在覺得‘可以試一試’的時候,告訴你。”
“我的身體,確實是我最深的顧慮。”他坦承,眼神沒有絲毫回避,“但賈大夫、還有我們接觸過的其他專家都評估過,以我目前脊髓損傷的穩定情況,並不存在絕對的醫學禁忌。我們可以找到最專業的團隊,製定最穩妥的方案。”
“精力,我們兩個人一起,加上父母們可以幫忙,還有我們足夠的經濟能力去獲取一些必要的輔助。”
他一條一條,清晰而冷靜地回應著我的擔憂,像在法庭上陳述一份經過嚴密論證的辯詞。但這份“辯詞”裡,沒有冰冷的條文,隻有對我們未來最慎重的籌謀。
“至於改變,”他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柔軟下來,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憧憬,“我知道那會是天翻地覆的。但月月,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不都在改變我嗎?從一個覺得餘生灰暗的人,變成現在敢想、敢要一個‘我們’的未來的人。”
“我想要的,不是‘一個孩子’。”他糾正著我的用詞,一字一句,鄭重得如同誓言,“是‘我們的孩子’。一個流淌著我們兩個人血液,延續著我們的愛,在這個我們親手打造的家裡長大,叫你媽媽,叫我爸爸的小生命。”
“我想體驗那種,和你一起孕育、期待、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完整過程。我想看看,我們兩個性格、模樣、優點甚至缺點混合在一起,會創造出怎樣一個奇妙的小家夥。”
他的眼底終於漾開一絲真切的笑意,那笑意裡有期待,有溫柔,還有一絲笨拙的、屬於男人的憧憬,“我想讓他她)在充滿愛的環境裡長大,讓他她)知道,他的爸爸雖然坐著輪椅,但能給他她)堅實的依靠和無限的愛;他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棒的作家,也是世界上最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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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僅僅是‘要個孩子’,月月。”他總結道,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這是我想和你一起,開啟的下一段人生旅程。以愛為名,鄭重起航。”
我怔怔地看著他,聽著他條理分明又飽含深情的話語,感覺眼眶一陣陣發熱。那些現實的顧慮,在他周密的思考和深沉的情感麵前,並沒有消失,卻仿佛被納入了一個更宏大、更溫暖的藍圖裡。
他不是頭腦發熱。他是真的,想了很久,想得很清楚。清楚可能的風險,更清楚內心的渴望。
我的指尖在他臉上輕輕摩挲,劃過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微微上揚的唇角。這個驕傲又細膩的男人,正在用他最坦誠的方式,向我描繪一個我從未敢細想的、關於“我們”的、更加圓滿的未來。
“江予安,”我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卻還是染上了濕意,“你……你計劃了多久?”
“從我能自己穩穩地給你一個擁抱開始。”他誠實回答,手臂環上我的腰,將我輕輕帶入他懷中,讓我完全趴伏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就在想,或許……我可以成為一個還不錯的父親。或許,我們可以。”
我閉上眼,臉頰貼著他的胸口,任由他的心跳聲將我的不安一點點撫平。空氣裡彌漫著地毯的氣息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創作瓶頸帶來的煩躁,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洶湧澎湃的、關於生命與愛的震撼與思考。
“所以,”他在我頭頂輕聲問,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全然的尊重,“林月女士,你願意……考慮一下我這個提案嗎?不是作為創作素材,而是作為我們人生的,下一個共同課題。”
我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更緊地抱住了他。在這個我們共同選擇的、鋪著柔軟地毯的“起航甲板”上,在彼此心跳交織的律動中,一個全新的、沉重的、卻充滿無限光亮的可能性,正緩緩升起,照亮了我們眼前的路。
路還長,需要一步步謹慎地走。但至少此刻,我知道,他不是獨自在幻想。他鄭重地邀請我,一起奔赴那片未知卻令人心動的海域。
而我的答案,似乎早已在心潮澎湃的深處,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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