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知府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正準備重溫“甩手掌櫃”美好生活的季言有些意外。這位河西府前任一把手一直告病在家,平時幾乎不露麵。他接任以後,除了登門拜訪過一次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今天怎麼突然想起請他過府了?
“鴻門宴?”季言下意識地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隨即又覺得不對。馬知府要真有那心思和魄力,也不至於被趙文明架空得那麼徹底。而且根據蕭相的評價和這段時間的觀察,這位馬大人能力或許平庸,但人品似乎不壞,對百姓也還算上心。
“難道是病情惡化了?要交待後事了!不至於,不至於,淩霜說了,寒毒未深,還不致命。”
帶著幾分疑惑,季言整理了一下衣袍,跟著引路的仆人來到了馬知府的府邸。
淩霜不便跟隨,隻能變隨身護衛為暗中護衛,一路尾隨至馬府外。
出乎季言意料的,馬知府和馬夫人竟然親自在二門迎接,態度熱情得讓季言有點受寵若驚。
“季大人!快快請進!寒舍簡陋,莫要見怪啊!”馬知府穿著一身家常便袍,臉色雖然依舊帶著病態的蒼白,但精神頭卻意外地好,甚至可以說有些亢奮,臉上堆滿了笑容,親自拉著季言的手就往裡走。
馬夫人也是笑容溫婉,在一旁連聲道:“季大人能來,真是蓬蓽生輝!拙夫念叨您好幾日了,說什麼也要備些薄酒,感謝季大人為河西百姓做的這一切!”
季言被這陣仗搞得有點懵:“啥情況?鴻門宴?不像啊…這熱情得我都起雞皮疙瘩了…馬大人這病…不會是回光返照吧?不對啊,看這氣色比前段時間也沒好多少?”
他麵上連忙謙遜道:“馬大人,馬夫人太客氣了!愧不敢當!都是分內之事,豈敢居功?”
“欸!季大人過謙了!過謙了!”馬知府熱情地招呼季言入座,自己則坐在主位,拿起酒壺就要給季言斟酒,“季大人,請坐,請坐!千萬彆客氣!就當是自己家!”
季言連忙起身謙讓:“馬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小生自己來就好!”
“誒!季大人這是看不起馬某?”馬知府眼睛一瞪,故作不悅,手上動作卻沒停,硬是給季言麵前的酒杯斟滿了,然後又給自己滿上,“季大人,你是不知道啊!這幾個月,我可是天天聽著你的好消息!整頓吏治,雷厲風行!賑濟災民,活人無數!還有那以工代賑,開啟治沙工程…妙!實在是太妙了!英雄出少年!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端起酒杯,激動得手都有些抖:“我敬你一杯!代表河西府的百姓敬你!也代表我自己敬你!蕭相慧眼識珠,派了你來,是河西百姓之福!是我馬文才之幸啊!”
說完,不等季言反應,自己先一仰脖子乾了。
季言被這一連串的高帽子砸得暈頭轉向,趕緊也端起酒杯:“馬大人言重了!小生隻是儘本分,職責所在,當不得大人如此盛讚。”
內心卻在瘋狂吐槽:“什麼情況?這馬大人是喝了假酒還是被我的王霸之氣折服了?這誇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有這敬酒詞…怎麼聽著像是我馬上就要英勇就義了似的?”
他剛放下酒杯,馬知府的筷子又伸了過來,一個勁地往他碗裡夾菜:“季大人,嘗嘗這個,夫人親手燉的羊肉,暖胃!還有這個,河西特色的沙蔥,開胃!年輕人,多吃點,操心公務辛苦,要注意身體!”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眶甚至都有些濕潤了,隻是一個勁地給季言夾菜,搞得季言麵前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樣,十分窘迫。
馬夫人見狀,連忙笑著打圓場,嗔怪地看了馬知府一眼:“老爺,您看看您,季大人都快被您嚇著了。”她轉向季言,柔聲解釋道:“季大人莫怪,拙夫他是…他是太高興了。這幾個月,他看著府城乃至整個河西的變化,看著百姓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心裡實在是…實在是欣慰得不知如何是好…讓季大人見笑了。”
原來如此!
季言聞言,心中的警惕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動容。他想起了蕭相對馬知府的評價——“能力有所欠缺,但對百姓來說是個好官”。
現在看來,蕭相看人真準!這位馬知府,或許在處理複雜政務、應對官場傾軋上能力不足,但他這顆為民之心,卻是實實在在的!他是真心為河西百姓的苦難而痛苦,也為河西百姓的好轉而狂喜!
“馬大人愛民如子,心係百姓,小生欽佩!”季言這番話帶上了幾分真心,不再全是客套。對於這種純粹的官員,他願意保持尊重。
但他還是保持著謙遜,畢竟被前任這麼瘋狂吹捧,實在有點扛不住。“小生隻是遵循蕭相指導,依律辦事,儘些綿薄之力罷了。河西能有今日氣象,離不開馬大人之前打下的基礎,也離不開府衙上下同僚的共同努力,更離不開河西百姓自身的勤勞堅韌。”
馬知府似乎沒聽進去他的謙辭,依舊沉浸在某種激動的情緒裡,自顧自地又喝了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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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馬知府臉上的紅暈更盛,他忽然擺了擺手,對馬夫人道:“夫人,你…你先下去歇息吧。我有些知心話,想單獨跟季大人說說。”
馬夫人擔憂地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看季言,最終還是點點頭,退了出去,並細心地帶上了房門。
房間裡隻剩下季言和馬知府兩人,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和…凝重。
馬知府沒有說話,隻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之前的激動和亢奮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悲憤。
季言心中一動,知道正戲可能要來了。他默默坐直了身體,做好了接受信息轟炸的準備。
“季大人…”馬知府終於開口,聲音帶著酒後的沙啞,卻又異常清晰,“你…你覺得我這病,怎麼樣?”
季言謹慎地回答:“馬大人吉人天相,隻要好生將養,定能康複。”
“康複?”馬知府嗤笑一聲,笑容裡滿是苦澀,“五年了…若是尋常病症,早就該好了。我這病…是好不了的啦。”
季言心中凜然,沒有接話。